江慈接過阿柳,依然将他抱在懷中,輕撫着他的額頭,替他将淩亂的頭發撫至耳後。阿柳逐漸平靜,江慈又擡頭看了看衛昭,見他望着阿柳,面具後的眼神似有些悲傷,心中一動,終低頭在阿柳耳邊低聲道:&ldo;阿弟,告訴阿姐,薄雲山在哪裡?&rdo;阿柳身子微震,似有些清醒,盯着江慈看了一陣,又望向一邊的淳于離。淳于離上前,掐住阿柳的人中:&ldo;阿柳,教主來了,你快說,薄雲山在哪裡?!&rdo;阿柳&ldo;啊&rdo;了聲,猛然自江慈懷中坐起,原本蒼白的面上湧現血色,茫然四顧:&ldo;教主,教主在哪裡?&rdo;衛昭在他面前緩緩蹲下,握上他的右腕,徐徐送入真氣,柔聲道:&ldo;阿柳,我是教主。來,告訴我,薄雲山在哪裡?&rdo;江慈從未聽過衛昭這般語氣,望着他微閃的眸光,若有所悟,心尖處一疼,轉過頭去。阿柳得輸入真氣,逐漸清醒,擡起右手指向北面山巒,喘道:&ldo;他對軍師起了疑心,想逃,我沒辦法,隻得催動他體内之毒,爬下山來找軍師―――&rdo;淳于離迅速上前将阿柳背上,往北面山巒走去。衛昭看了看江慈,猶豫一瞬,終伸過手來,握住她的左腕,帶着她往前疾行。依着阿柳指路,四人越過數座山峰,再在灌木叢中艱難行進一陣,到了一個山洞前。淳于離用劍撥開山洞前的灌木,衛昭當先鑽入。山洞内昏暗,淳于離點燃樹枝,江慈慢慢看清,這是一個較為狹長的岩洞,岩壁長滿青苔,一側岩壁上,不停有泉水沁出,彙聚在下方的凹石中,又溢了出來,沿着石壁,流向洞外。洞内地上,躺着一人,身形高大,铠甲上斑斑血迹,面容黝黑,唇邊血絲已凝成黑褐色,頭發淩亂,想來就是那薄雲山。衛昭蹲下,探了探薄雲山的鼻息,轉頭望向江慈。江慈醒悟,忙取出銀針,在薄雲山虎口、人中、胸口處紮下數針,衛昭運氣,連拍薄雲山數處穴道,薄雲山口角吐出些白沫,緩緩睜開雙眼。衛昭将他扶起,讓他依住石壁,森冷的目光緊盯着他。薄雲山恢複些許神智,再望向一邊的淳于離與阿柳,悚然一震,瞳孔縮了縮,猛然抓起身邊寶刀,擲向淳于離,渾身發抖:&ldo;果然是你!&rdo;淳于離輕松接下寶刀,嘴角盡是嘲諷的笑意:&ldo;主公,别動氣,對身體不好。&rdo;薄雲山劇烈喘息,努力高揚着頭,想保持一個武将的尊嚴,但洞中的陰風吹起他的亂發,讓他這個動作略顯滑稽和無力。衛昭平靜道:&ldo;四師叔,你到洞外幫我守着。&rdo;&ldo;是。&rdo;淳于離忙轉身出了山洞。洞内一片寂靜,隻聽見薄雲山劇烈的喘息聲,阿柳反而逐漸平靜下來,隻臉色愈發慘白,死死地盯着薄雲山。江慈看得清楚,過來将他抱在懷中,不停撫着他的胸口。衛昭看了薄雲山片刻,緩慢擡手,取下面具。他俊美的容顔如同一道閃電,驚得薄雲山雙目圓睜,滿面不可置信之色。衛昭慢慢露出笑容,悠然道:&ldo;薄公,五年前,故皇後薨逝,咱們在京城見過一面。在下蕭無瑕,月落星月教教主。&rdo;薄雲山伸出手臂,揮舞幾下,似要抓住衛昭的雙肩,卻又無力垂下,忽然一聲尖嘯,轉而大聲狂笑。他身軀抖動,笑聲急促而冷銳,在山洞内回響,如同鬼魅在嚎叫。他又拍打着地面,仰頭笑道:&ldo;原來是你!哈!老狐狸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實在是太好了!&rdo;衛昭一笑,緩緩道:&ldo;薄公,我想問你幾件事情,還請薄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do;薄雲山笑聲漸歇,撐住石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猶如一座黑塔。他眉間湧起一股傲氣,斜睨着衛昭,喘道:&ldo;我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賜,我為何要告訴你?!&rdo;衛昭淺笑,轉過頭望向江慈懷中的阿柳,見他雙眸中滿是憤怒與仇恨,緊盯着薄雲山,放低語氣道:&ldo;阿柳,他所中何毒?&rdo;阿柳的臉,慘白得吓人。他依在江慈懷中,仰望着高大的薄雲山,卻笑得如同一個征服者。笑罷,他話語低沉,飽含咬牙切齒之意:&ldo;薄賊,你不是愛拿鞭子抽我,嗜好喝我的血嗎?哈,我讓你喝,你天天喝我的血,我就天天服用&lso;巫草&rso;,這樣,我血中的毒便會在你體内慢慢集聚。隻要我服下引藥,再讓你喝我的血,你這毒便會發作,哈哈,你先前喝的水中,便有我的血啊!你沒救了,隻有死路一條,咱們,同歸于盡吧!&rdo;他仰頭而笑,笑聲尖銳,似毒蛇看見獵物時發出的&ldo;嘶嘶&rdo;之聲,身軀卻漸轉僵冷。薄雲山怒極,如困獸般撲過來,衛昭袍袖一揮,将他逼回原處。薄雲山嘴角黑血滲出,看着衛昭,又看向阿柳,笑聲如桀桀夜枭:&ldo;你們月落人,比畜牲都不如,就隻配在我們的□,讓我們騎―――&rdo;衛昭瞳孔中閃過一抹猩紅,猛然掐上薄雲山咽喉,薄雲山後面的話便堵在了喉間。他嘴中滿是黑血,靠着石壁,張唇劇烈喘息。衛昭猶豫片刻,收回右手,低頭看着他,雙唇微抿,如岩石般沉默。江慈抱着阿柳坐在地上,仰頭間正見衛昭垂于身側的右手,那修長白晳的手指極輕微地顫動,她心中難過,淚水不聽話地湧出,順着臉龐滑下,滑入她的頸間,濕粘而沉重。阿柳笑聲漸歇,氣息漸低,江慈醒覺,抹去臉上淚珠,掐上他的人中,低聲喚道:&ldo;阿弟!&rdo;泉水自岩壁滲下,又滴在下方石凹之中,&ldo;叮咚&rdo;輕響,衛昭驚覺,伸掌拍上薄雲山胸口。薄雲山仿佛一下蒼老了幾十歲,如同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慢慢坐落于地。衛昭在他面前蹲下,話語風輕雲淡:&ldo;薄公,你隻有一個兒子,但他并不成材。倒是你的長孫,雖隻六歲,卻頗為聰慧。&rdo;薄雲山蓦然擡頭,眸中射出渴求之意,衛昭笑道:&ldo;不錯,我以月落之神名義起誓,保住你長孫一命,換你幾句話。&rdo;薄雲山沉默一瞬,頹然道:&ldo;希望你說話算數,你問吧。&rdo;衛昭一笑,貼近薄雲山耳邊,嘴唇微動。風,自岩洞深處湧來,江慈也未聽清那邊二人在說些什麼,隻是木然地抱着阿柳,眼前浮現淡雪的笑容,浮現衛昭在落鳳灘的身影,雙眸漸被悲傷浸透。衛昭将陷入昏迷之中的薄雲山放于地面,慢慢站起。阿柳卻忽然睜開眼,喘道:&ldo;教主!&rdo;衛昭走近,伸出雙手,江慈不欲讓他看見自己眼中淚水,低下頭,将阿柳輕輕遞給衛昭。衛昭将阿柳抱在懷中,輕聲喚道:&ldo;阿柳。&rdo;阿柳身子瑟縮着,似是怕自己身上的血迹弄髒衛昭的白袍,掙紮着想坐開些。衛昭将他緊摟于懷中,又替他理了理散亂的烏發。阿柳笑得極為欣慰,仰望着衛昭秀美的面容,眼中無限崇慕之意:&ldo;教主,阿柳想求您一事。&rdo;衛昭撫上他的額頭,眸光微閃:&ldo;好,我答應你。&rdo;阿柳喘道:&ldo;教主,我求您,将我葬在這裡,我,我不想回月落。&rdo;衛昭一愣,阿柳淚水滑下,滿面哀傷,低低道:&ldo;我,我這身子,早就髒了。不能讓阿母和阿姐看到我這個樣子―――&rdo;他伸手拉開自己的衣衫,見他極為吃力,衛昭替他将衣衫除下,露出他瘦削的上身,入目的,還有白晳肌膚上的累累傷痕。衛昭身子一僵,說不出隻言片語,心中的絕望之意,似滔天洪水,拍打着即将崩潰的堤壩,他的眸中漸湧悲哀,不敢看阿柳的哀求之色,緩慢轉頭,卻正對上江慈的目光。他呆呆地看着江慈,江慈也呆呆的看着他。他絕美的面容,在火把的照映下,散發着暗金色的光芒,雖是夏季,洞内陰風卻吹得她的四肢僵冷。阿柳劇烈喘息着,直直望着衛昭。江慈提動雙腿,慢慢走過來,蹲在阿柳面前,拉起他的右手,将兩個銀手镯放于他手心,凝望着他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容,柔聲道:&ldo;阿弟,你是這世上最幹淨的人,阿姐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家。&rdo;阿柳眼神卻比先前清明了許多,向江慈綻出一個純淨無瑕的微笑:&ldo;你幫我收着吧,你是阿姐的朋友,以後要是見到阿姐,把這镯子給她。就跟她說,我死在了戰場上,象個男子漢,與敵人同歸于盡。&rdo;江慈見他神色漸好,明白他是回光返照,痛徹心扉,緊握他的右手,再也無法言語。阿柳再轉向衛昭:&ldo;教主,和我一起的還有一個孩子,他叫阿遠,我将他藏在軍營東北面三裡處密林中,最大那棵樹的樹洞中,求教主将他帶回月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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