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童聽出對方是小叮。小叮都跟機關槍一樣,完全沒有停頓:&ldo;還他媽什麼碩士博士的,有個屁用,還不照樣出來賣淫?不就仗着自己臉長得好?哪天給人花了,看你拿什麼張揚?死不要臉的裝清高的賤貨!&rdo;當時鄒童自己在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仔細傾聽着小叮到後來完全就是器官名詞的謾罵,連生氣都嫌得費勁,好像小叮罵的是和他無關的另外一個人,直到對方挂斷,他放下手機,擱在身邊的沙發靠枕上。遙控器不知放在哪裡,竟然換到喋喋不休的購物頻道,他低頭在收納盒裡找了又找,卻發現原來遙控器一直握在他的另一隻手裡……鄒童開始難以控制自己漂浮的情緒。我他媽的不就是愛上江洪波了嗎?就因為這一段破感情,全世界沒幾個人看得上我。鄒童感到無名的燥熱,象分泌着毒液的纏藤,從腳下一直繞到頭頂,滴水不漏地把他狠狠勒住,越來越緊,他心跳加速,煩亂到無法控制,窒息開始侵擾他漸漸遠離的理智。他猛然沖出陽台的門,在三九嚴寒的夜晚,努力為自己争取可以呼吸的空氣。寒冷把所有的情緒凍結,憤怒還是悲傷,都歸于結冰後,不能浮動的平靜。他抓着手機,指頭的關節凍得發白,撥通了江洪波的手機。&ldo;沒睡呢?&rdo;江洪波的溫柔近在耳畔,&ldo;我還在外頭,有事嗎?&rdo;&ldo;上次你帶我去的那個桑拿,叫什麼名兒來着?&rdo;鄒童語氣平緩,聽不出異樣:&ldo;就是小叮上班的那家。&rdo;江洪波沒有立刻回答,他搞不清這句話用意何在:&ldo;幹嘛呀?我以後也不會過去了,鄒童,算了吧。&rdo;&ldo;怎不去了?你不是特喜歡那裡?&rdo;&ldo;你都吃醋了,我還非去不可,那不是找死嗎?&rdo;江洪波玩笑地說,&ldo;凡是讓你不舒服的人,我都拉進黑名單,怎樣?這态度夠配合的吧?&rdo;鄒童知道江洪波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如果自己再推兩下,就要發火的。他們相處這麼久,其實很了解彼此的脾氣,每次發火前,都知道在哪裡退一步可以避免最終的不歡而散,隻是有時候都難免偏執,就是要抱住對方,跳下萬丈深淵。&ldo;你跟小叮睡覺了嗎?&rdo;鄒童終于問。果然,江洪波那頭安靜下來,沒有一點聲音,接着傳來不屑的一句:&ldo;你他媽的又犯病了,是不是?&rdo;說完,直接挂斷了電話,連問都不想多問。鄒童聽着電話裡的盲音,象醜陋的煙火,在星星之間穿過。(下)山風凜冽,寒氣逼人,鄒童站在母親的墓碑前,沉默很久,才找了塊地兒坐下來,頭抵住石碑,仿佛偎依在她的懷裡,這是他經常懷念的感覺。江洪波也會這般抱着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卻是他們之間從未有過的親密。有時候,鄒童不敢相信他們竟然還在一起,他低估了江洪波對自己壞脾氣的忍耐力。這幾年來,追求鄒童的人,不會比江洪波身邊的狂蜂濫蝶來得少,可他從來也沒有動過心。那些流于表面的喜歡,他并不稀罕,等到新鮮感過期,他們說不定會怎麼讨厭自己。鄒童驕傲,心裡也有自知之明,他有漂亮的外表,聰明的頭腦,和一身人見人恨的可惡脾氣。一個人安靜端坐,直到太陽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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