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過得城門甬道時,城南不少百姓透過掩起的戶隙、巷闾的磚瓦之間,看到一面面“郭”字旌斾延綿十裡,在卷過長街的冬風裡獵獵作響。
場面雖不似街衢連甲第,冠蓋擁朱輪,但肅殺雲集,街磚随着數萬将士的腳步震動,遠勝素日官宦步辇過街,扈從相擁的氣勢,尤其那一叢叢長矛的寒光落入百姓眼底,着實叫他們膽寒。
“阿娘,是地龍來了麼?”有童龀察覺地面在搖撼,不由眨着眼好奇地跑到婦人身邊,一齊瞅向窗格外面的場景。
他其實有聽阿爹講過,這地龍翻身的時候,大地就會顫抖,但它禍福相依,絕非祥瑞,有可能會讓莊稼豐收,有可能使天地崩裂,叫天上的沼澤之氣倒灌下來,很多人就會死去。
“那天上瓊宮玉宇,比州府還好看,怎會有沼澤之氣?”童龀不信。
這時看着窗格外一道道高大威武的身影,他們甲胄锃亮,傳說中的神兵利刃在空中交織輝映出雲朵來,應是天兵臨塵。不過童龀的鼻子很靈,他嗅到那些天兵身上吹起一陣陣古怪的臭味,像是雞卵烤焦的氣息,和沼澤之氣很像。
于是童龀又開始相信了阿爹從前講過的話。可惜阿爹去了很遠的地方,很久沒回來了,無法與阿爹說道。身旁的婦人留意到孩子過來,目光顫了顫,趕忙緊張地拽到身後,捂住眼不許他瞧外面專杖殺伐的兵戎模樣。
望着郭子興的大軍魚尾雁行似的沿城南街衢穿行,朱興盛對一旁的郭子興揖手道:“郭元帥金口玉言,想來定不會為難此地百姓。”
“自該如此,老兒據一地,此地百姓便為老兒子民。”郭子興颔首又說,“怎未瞧見老兒義女?”
“秀英妹子往城北醫棚去了,她言之願行善事,以祈郭公日後百戰不殆。”朱興盛應道,随後揖手作别,“城北戰事告急,城外善後瑣事便勞煩郭元帥了,在下告辭。”
郭子興站在城頭,目光咬着朱興盛漸漸遠去的身影,一路眺去遠方隐約延綿的城牆輪廓。
過得許久,他又将視線收回來,落在城南縱橫交錯的寂靜巷陌。那些地方空蕩蕩的、不見人煙,家家戶戶閉門塞窦,彷佛避之猶恐毒蛇猛獸。
這時隐隐的聲響從北面傳過來,郭子興辨得那是巨石投落的轟鳴,沉默片晌,複又将安然無恙、偏又不受待見的城南光景攏入眼底,一時心裡複雜難言。
……
午時将末,風将城北郊外濃烈的血腥卷入城内,一齊砸落進來的,是一具具慘不忍睹的死屍,斷臂摻雜着人頭,通過城外的“西域炮”投向濠州城。
孫德崖派往莫邪山的辎重兵一個時辰前便沒了蹤影,滾石沒了補給,“西域炮”無以為繼,于是有人提議向東西濠水投擲死屍,污染濠州水源,若濠州城内騷動,城門自開,取城再非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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