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正午的天光灑落前堂,粉塵在朦胧光線裡飛舞流轉,覆過前堂匾額“志博雲天”的唐韻草書。
随粉塵一齊飛舞的是一道湖綠的身影,提着裙擺穿過那邊的垂花門,沿一側的抄手遊廊小跑,輕快的腳步傳到前堂時,清脆的嗓音也便響起來,幾乎重疊似的,飛快地嚷嚷:“尉叔,尉叔,蘇伯伯到前院了呢……”
前堂裡,朱興盛甫一放下茶盞,尉叔的眉頭登時抽了抽,趕忙躬身:“阿荷這妮子實在是……她打小便是被慣壞的性子,到得這兒,又深受主家與三位夫人的喜愛,眼下竟失盡了禮數,欸,朱公子稍待片刻。”
随後退身出去,前堂外便隐隐響起“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這是蘇府,女兒家更要知書達禮,懂規矩、明尊卑……行了,也莫要哭着個面孔,大夫人若再無傳喚,你晚些便去自領三杖……”之類有意拔高聲調的嚴厲訓斥。
“怎的這般火氣旺相,我來瞧瞧,小阿荷又犯了何事啊?”下一刻,便有老人溫潤的聲音從抄手遊廊那邊響起,笑意藹然,雲清織錦的袍服與齊整的銀發在斜入遊廊的午陽裡流轉金光。
“主家。”尉叔連忙拽過丫鬟阿荷,俯身行禮。
朱興盛聽聞那道熟悉的嗓音,當即沖張翼示意一聲,跟着倆人起身出了前堂。目光落在那邊老人的身影,稍作打量,朱興盛揖手笑去:“蘇公,多日未見,矍铄如舊,但眉宇間怎的平添幾分憂忡。”
“重二來了。”蘇繼擡起面孔,慈眉善眼之間隐隐罩着一層陰霾,他颔首笑笑,也未作答複,隻揮袖對尉叔囑咐道,“快去煮茶,茶餅便用永嘉縣的二十年白茶,好了,也莫要訓教小阿荷,她這般年歲,如山紅澗碧,總要爛漫些才是。”
“老仆明白了。”尉叔撤身緩步離開。
丫鬟阿荷在一旁眨着眼睛,微芒在褐色的瞳孔裡閃動,她瞧了眼朱興盛倆人,又瞅向蘇繼,随後察覺尉叔瞪來的視線,趕忙悄悄退卻幾步,目光跟着滾了幾轉,偷偷嬉笑一嘴,沖那邊伴起鬼臉。
窸窣的笑聲招來朱興盛與張翼的疑惑目光,阿荷不由得面頰泛紅,慌忙端起儀态,交叉小手行了萬福禮,随後蓮步輕移,出得遊廊。
轉過垂蓮柱的下一刻,交疊在腰線的雙手登時垂下,鬼鬼祟祟的嬌小身影躲在柱子後,皺着小臉,偷往前堂瞧。
“嘻,蘇伯伯真好,叫你訓咱叫你訓咱……唔,那倆位公子不是壞人耶,與蘇伯伯也相識……真讨厭,又錯認了,都怪那大黑熊,瞧着便像壞熊……”
覆過宅院的溫陽裡,丫鬟對着前堂的張翼氣忿忿地剜去一眼。過得片晌,想起什麼似的輕呼一聲,“呀,大夫人的荔枝膏……”連忙提起裙擺,碎步出了府宅,向街巷跑去。
“來,裡面坐。”蘇繼笑着招呼倆人,三人坐定後,老人半玩笑半認真地問去,“重二此前總是忙這忙那,不曾抽身過來,錢财糧草也隻藉以度支司的人手,今日卻親自上門,委實難得,可是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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