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成為一個可以讓哥哥依靠的人?”秦然倏地擡起頭,重新對上那雙澄澈卻又深不見底的眼睛,他還是沿着鳳羲路筆直往前,是條盤山道的入口。臨近正午,陽光被稀疏的枝幹分割成幾束,透過窗戶覆上宛忱的眉眼。他坐了個單人座,書包斜躺在腿面,單臂護在身前,窗外樹影搖曳,天色明淨不染,風和绮麗,公交車徐徐駛進站,沐在一片晃眼的光線裡。靜安寺門口的站牌經年累月,露出些許斑青鏽迹,即便是工作日,這裡的香火客也依舊不見少。宛忱下了車,背好書包,先到售票處買了張成人票,随大流跨過十幾厘高的暗紅門檻,一眼便見不遠處正殿前主幹道上放置的四方香鼎。菩提樹在青灰色煙縷中影影綽綽,熟透的果實偶有落下,被玩鬧中的小孩拾起,當作聖果,用衣服擦淨表皮,捧在掌心。這裡沒有金碧琉璃,也沒有宏偉高柱,有的隻是褪了色的紅牆和缺片少角的青瓦。唯一顯出幾分闊氣的,是沿殿宇外牆精修的白玉圍欄。叩拜隊伍沿着肅穆的堂廊向門口延伸,人們手中或舉或端握着至少三根通體玫紅的佛香。宛忱拾級而上,繞過布置周正規整的正殿,穿過嵌進間牆中兩進的朱紅色木門,人聲飄遠,光線沉郁,一間古樸破舊的木屋倚牆而立。門額上潦草的糊着塊棕色匾額,“往生殿”三個字褪的隻剩幾筆淺墨,模糊印迹中透出一股肅遠的神秘感,令人不由得心生虔誠。裡屋高架上擺了三層牌位,每一塊都被巴掌大的蓮花燭和零散小物圍圈供奉。賣蠟燭的小僧看見宛忱,圓盤似的白淨小臉挂着笑,先上前一步行禮,深黃色衣擺蹭着腳踝微微蕩起,像是不沾一絲濁氣般,隔絕了一切可能近身的世俗紛嚣,再将第一排正中間放置的普通圓餅蠟燭撤下,畢恭畢敬遞過去兩朵新燭。宛忱借火點燃,小心翼翼的放至牌位前,雙掌合十,鞠了三躬。又在這清幽靜雅的簡陋室内停留片刻,他才不舍的收回遊離的思緒,藏好發紅的眼角,向小僧點頭告别,緩步踱出屋去。小門對着的偏殿旁邊,栽着棵品名未知的老樹,側彎着腰,枝梢在初冬裡仍帶了抹綠,生氣十足的伸向牆外,像是有意洩出寺内怡人的秋色,引人前來。枝幹上卻幾乎不見皮色,被寫滿祈願的紅緞帶匝的嚴嚴實實。兩人合抱粗的主幹另一側,置了張木桌,鋁制鐵桶裡盛着粘稠米粥,大白饅頭壘成了小山頭,新出爐的一鍋沒一會兒就被搶光了。肚子适時的“咕噜”一聲,宛忱盯着熱氣蒸騰的鋁桶,走到隊尾,排在了一家三口的後面。女孩細軟的頭發被分成兩縷,用嬌俏的粉色皮筋綁好,半拉饅頭在兩隻手間來回跳着,不時往上吹兩口氣。迫不及待咬下一口,腮幫子鼓成個球,滿足的發出一聲帶着稚氣的感歎。“謝謝哥哥沒有?”替她整理衣服的女人輕聲問道。“哥哥睡着了。”女孩含糊不清的撅着嘴巴往外吐字,引得宛忱順着她的目光向販賣香火的貨鋪門口望去,矮腳木椅上坐着個熟悉的身影,抱着臂,歪着頭,嘴上叼着根沒有點燃的煙。宛忱彎起食指,用頂出的關節觸了下女孩稚嫩的臉。女孩擡起頭,由于這人的五官被口罩遮去大半,隻看得清一雙明亮的眼睛和半截高挺的鼻梁,卻不妨礙女孩看出了神,就見他眼角帶笑,悄聲對她說:“我去幫你說吧。”談城其實睡的不實,昨晚亦是,淩晨一兩點醒來後,被巷子裡不知從哪兒跑來的野狗吠的睡意全無,精神的跑去隔壁開火簡單做了碗榨菜肉絲面,剩下一鍋鮮湯被聞味兒起夜的林裴就着冰箱裡幾口剩飯,硬是添工加料鼓搗成像模像樣的湯汁撈飯,兩個人坐在外屋的皮椅上吃了個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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