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動靜比城裡大多了,那大炮的聲音跟昨天的根本不一樣,悶響悶響的,楊娃子好像什麼都懂,還是大喊大叫:是德國大炮,中央軍的重炮,輪到鬼子挨炸了!
我不知道德國大炮是有多大,反正看楊娃子高興的勁頭,就猜那東西可能比日本人飛機上扔的炸彈還厲害,能一下子把我的平闆車給炸沒影了。
天上飛來了幾架飛機,這次沒往莊裡扔炸彈,在城外來回飛,我們能看見地上有發光的子彈往天上飛,追着飛機打。還真有兩架被打中了,屁股上冒煙了,其他飛機不敢轉悠了,扭頭就飛走了。
楊娃子啧啧說:到底是中央軍呀,太富了,有高射機槍喲!
我說我這機槍能打到飛機不?
他擺手說:打個錘子,這輕機槍給人家撓癢癢還夠不着屁股呢!
我當時就想弄一挺高射機槍玩玩。
城裡其他地方傳來叫喊聲:鬼子退了!鬼子退了!
然後就有小号的聲音響起來,很急促,還是楊娃子在喊:沖鋒号!兄弟們,殺鬼子呀!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麼有種,比我還不怕死,後來我才知道,如果有女兵在場的時候,男兵都特别勇敢。
女兵真少,這半個月了,我就見過兩個女兵,給陳參謀長包紮的女兵,還有今天炸坦克的女兵。在我們村裡,女孩子都是裹小腳的,隻能在家裡縫衣服搓玉米,放個炮仗都能把他們吓哭,更别說去打仗了,連跑起來都費勁。我就不喜歡小腳,看了就别扭。
這打仗就跟狗打架差不多,隻要有一隻狗認慫,夾着尾巴跑了,另外一隻肯定更來勁了,必須追着咬,這叫氣勢。
日本人打了半個月都沒拿下台兒莊,這下又被中央軍給包圍了,現在隻能跑了,就像我們被圍在滕縣的時候,魂都差點跑丢。
我們追到北門,也沒看到一個鬼子影。
又追出城門,就看到剩下的十幾輛坦克跑得和野狗一樣快,那些步兵追都追不上,被炸毀的汽車還隻剩這鐵架子了,到處都是炮彈坑。
死人,滿地都是,有灰色衣服的,也有黃色衣服的,灰色衣服的是西北軍,黃色的是鬼子的。
坦克軋着屍體,人也踩着屍體,被坦克碾軋過的屍體支離破碎,内髒都從嘴裡吐出來了。有炸彈落在死人堆裡,一下子就把屍體崩碎了,到處是渣子,碎骨頭白森森的,丢得到處都是。
這邊剩下的人陸續從破城牆裡爬出來,端着刺刀追着日本人打,生怕落在後面,肯定是因為前幾天憋得太難受,總算有機會報仇了。
我把機槍架在一個土坡上,朝着逃跑的鬼子開槍,這會不用省子彈了,打完一個彈夾,拔下空彈夾扔一邊,朝旁邊喊:子彈!子彈!
沒人理我,我的副射手不知道死哪裡去了。
我氣得都想把機槍給砸了,沒有子彈,這玩意連燒火棍都不如。
正生氣呢,有人遞過來一個機槍彈夾,我直接拿過來安上去,又開始掃射,眼看着有鬼子倒在我槍口下,我就越來勁,比起用步槍一下一下拉栓上膛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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