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這個詞于趙衍,是個禁忌。
當年昭陵公主生下南陽王世子,不久便與世長辭,便有人議論這位世子詭眸異瞳,生而不詳,非妖即怪,導緻昭陵公主過早辭世,南陽王也因此不喜這個兒子。
然而皇帝陛下因為愧對親妹妹,關于他侄子異于常人的眼眸,不許旁人提起一句。
府中人關于趙衍的一事一話,亦是不敢多說,生怕言語有失,惹惱了他們家世子。
那時他年歲尚小,卻心智極深,雖知道自己與旁人有些不同,卻從未讓人覺察他對此有何反應,似是不大在意此事一般。
隻有一次,衆人才真正弄清了,他并非不大在意,隻是不輕易。
那一年年關上群臣宴飲,曾有位舉人頗受陛下器重,因喝得高了說了幾句趙衍眼眸生得怪異的話,惹得滿場肅冷。
他們家世子卻隻輕笑不語,走出那人三步之外,便令人将他的舌頭拔了,丢到了酒壇子裡去,當時遍宮裡的人瞠目結舌,嘩然大驚。
而事後陛下也隻以一句,“狂書生酒後失言失德”,便将事情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半個字兒也不曾引到趙衍身上。
這般袒護,崇京城裡再無二人。
自此以後,哪還有人敢非議這位世子一句,而關于異眸不詳的話,也成了趙衍的禁忌之一。
如今黎昭昭開口便對着趙衍喊“妖怪”,還說他吓到了小孩,當真是——
當真是不怕死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鼻尖上還泛着紅,一看便知道是沒上止血藥,傷口沒愈合。
趙衍俯身拾了地上的繡帕,正要往黎昭昭身邊走去,卻在聽到“妖怪”二字時,步子不動聲色地止住了。
那塊遞了一半的帕子便因此伸在半空裡,恰恰停在楚柳棠面前。
沒料到南陽王世子不僅沒有怪罪下來,還親自替自己撿起了繡帕,楚柳棠原本緊張的神色僵了僵。
“世子?”楚柳棠不敢相信。
趙衍餘光裡鎖着黎昭昭,便持着帕子未動。
确定他遞了帕子過來,楚柳棠面上松開笑意,幾乎有些喜出望外地從趙衍掌心拿回繡帕,感激道:“多謝世子。”
一個伸手遞帕子,一個仰頭接帕子,兩位正當韶華的少年男女彼此相對,配着池上依依柳風,畫面一時十分美好。
趙衍收回手,衣袖卻順着風拂到楚柳棠面上,綢軟的料子擦過臉頰,楚柳棠攥緊帕子,眉心陡然一跳。
彷如鯉池之中水擊魚尾,珠雨紛紛。
此情此景無端令黎昭昭油然而生一股頹喪,所幸她沒怎麼将這種感覺放在心上,轉頭安慰起楚柳荷來:“小妹妹你放心,他不會吃了你的。”
楚柳荷隻抓着她姐姐,埋頭不語。
黎昭昭替她拍了拍跌髒的衣裙,眨了眨眼,指着趙衍笑道:“因為他是頭老妖怪,啃不動你啦!”
本來隻是一句玩笑話,周圍一地的丫鬟侍衛卻齊齊黑了臉,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絲絲縷縷的壓抑猶如薄冰碎裂,一點點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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