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不明白湮瀾到底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連宋再轉身向我的時候,依舊僵着面孔,笑得忒不自然。于是我沒頭沒腦的說:“笑不出來就别笑了。”他果真不再笑了,颦眉同我說:“成玉,我……”我縱使再不通世故,也該明白這是個道别,我替他把話說完:“不能一邊賞畫一邊吃羹了是不是?”連宋沒答話,隻是伸手輕輕搭在我的肩上,怔怔的看着我,嘴唇抿得特别緊。然後,将我松開,轉頭邁了步子走了。我隻是站在原地,覺得整個臉都凍住了一樣,擺不出表情,身子也不太會動彈了,直愣愣的向着連宋離開的方向。可是,幾步之後,連宋居然停住了。隔着幾步的距離,他回頭看着我,卻沒再說一句話。終究,連宋隻留了一個背影。才過去幾個時辰的事情就想得我很費神,二對于費神的事情我一樣懶得費神去想,可這麼一折騰我全然沒了睡意。然周遭一片黑暗,我這個白日裡都能在自己的房間摔得痛快的,現在下床連鞋都找不着,在摸索着下床和抱着被子躺回床上挺屍這兩者之間我選擇了後者。決定下好了,未來得及執行,不遠處的黑暗被一點昏黃的燈光打破,光明在黑暗中逐漸暈染開來,慢慢的蔓延到了我的床邊。“梨——”點燈者不是梨響。被燈光映着閃着盈盈藍光的是一雙眼眸。眼睛的主人毫不避諱的盯着我,不知道是不是長久不說話,聲音有些沙啞,但同我夢中玉立的青年無異,聽着他的聲音字字敲地,我才猛然發覺,這是這麼多年來,在我和他行刺和被行刺的關系之中,我(九)“七巧籠,名曰七巧,乃以七字為訣,籠身呈上三下四七面體,七面八方,一朝開一夕合,無鎖無匙……”這些字句是空歡從他手中的一本冊子上讀出的,聲音沉悶而沒有情緒,因微微低着頭,在并不光明的環境裡,我隻能看到他的下巴,蒼白而幹淨,一點都不像一個經常追殺别人的刺客。在我看來,既然作為刺客,那定該是風餐露宿,起碼要饑一頓飽一頓,總要有個滄桑的模樣,可這個名為空歡的刺客,卻一身黑衣封塵不染,燭光下的面色除了些許蒼白,怎麼看都像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細皮嫩肉得讓我都有些汗顔。念完這些,他從鼻子裡不屑的“哼”了一聲,繼而更加不屑的說:“傳聞天族頭兒那個不務正業的三兒子最擅長這些個法器兵刃,不過一個籠子,也要弄得這麼繁瑣花俏,他當是用這個裝幾萬年來自己攢的情信麼!”不知為何,雖然我對空歡口中的“天族頭兒那個不務正業的三兒子”完全沒什麼概念,可是等他話落,這個頭銜莫名的同一個人吻合,此人擅長無賴,愛好耍賴,行為沒譜,近來做的最沒譜的一件事就是與我許了聖婚。而這個空歡對于情信這件事這麼憤怒,難道有哪個他傾心的姑娘曾經給這個三兒子寫過情信?空歡借着燈光将手中的冊子又翻了翻,期間數次發出無比鄙夷的“哼”聲,最後,玄色的袖子一抛,短暫的安靜後,冊子“啪”的一聲,不曉得落在了哪個看不見的角落中。看書看夠了,空歡的注意力終于轉到我身上,幽藍的眸子将我從上到下掃了一遍,我被盯得不自在,退了兩步,坐回方才睡覺的床上。也不知我這個退步的動作哪裡襯了他的心,空歡居然笑了,執燈又近了一些,道:“你怕了?”怕了麼?小時候,在父親上朝還上得很勤快的那幾年,他特别擔心因為自己得罪朝中權貴會給家人帶來災禍,是以從小就教導我,如果被綁架了,一定不要過于反抗,要順着綁票販子的心意,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争取時間和保命。父親在世之時,我被保護得很好,一直沒什麼機會去實踐這個原則,但未曾想父親當年的話一語成谶,之後的多年我都和“綁票”這個詞分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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