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濮陽便召了丞相、骠騎将軍與戶部尚書三位重臣來密商使齊之事。國之大事,并非衛秀與濮陽說了,便作數的,濮陽還需與大臣商議,商定了,方能頒布下去,分派差使,其中又涉及吏治,極為複雜繁瑣。丞相與骠騎将軍皆頗振奮,顯出躍躍欲試來,戶部尚書倒是遲疑不定:“國庫錢财,怕是不足。”骠騎将軍一擰眉:“年年賦稅入庫,卻不見什麼用度,怎地又不足了?”濮陽與先帝一般,繼位之後,既不修宮殿,也不修陵寝,更别說其他勞民傷财之事,國中這兩年也算是安穩,朝中又是吏治清明,這時再言國庫不足,丞相也不高興了。戶部尚書忙細細與皇帝奏禀:“若隻一兩仗,我大魏自是不懼,打上年,也動不了根本,然而,若長久打下去,便是府庫外溢,也經不起消耗啊。”戶部尚書怕的是一戰不定,一而再,再而三。齊宋兩國,再是虛,也有根基在,年是定不了的。骠騎将軍大是不悅:“依尚書所言,幹脆什麼都不做,将粟米錢财堆在庫中生蟲……”丞相皺眉,瞥了他一眼王爺快到碗裡來。将軍憤憤忍住了,沒再往下說。濮陽看了他三人态度,心中也大緻有數,與三人道:“事關重大,戶部不妨去将近些年收支整理了,呈與朕看看。丞相與将軍也去想想,此事如何着手為好。大魏國力雄厚,不怕打,卻也不能白白損耗。”三人聞此,一同稱是。陛下召他們來,便是已有所意動了,要緊的是如何行事為好。戶部之言,雖有些謹小慎微,但也合情合理。丞相與将軍既是振奮,也存了謹慎之意,出宮好生琢磨去了。待到八月,濮陽攜衛秀在終南山别宮避暑之時,漢王那事,總算查清了。婕妤宮中還有一位老宮娥存世,那宮娥恰巧很得婕妤重用,又因她忠心,竟讓她活了下來。宮娥放出宮後,嫁人生子,有了家人牽累,遇宮中逼問,便也說了。原是婕妤胸懷野心,有争上之意,方才出此下策。起頭也是好的,小皇子聰慧,很受寵愛。等漢王長大一些,婕妤為免她在外被人識破了身份,便将實情告與她。興許是婕妤描繪若被人識破後會怎樣怎樣,用詞兇殘了些,竟将漢王吓着了,不敢在人前開口不說,還十分膽小愛哭。婕妤心機用盡,得了這麼一個結果,甚是失望,不幾年竟去了,可憐漢王一人獨守秘密,愈加謹小慎微,不敢出頭。“臣又經幾度查訪,核實,确認她所言不虛,漢王之事,大抵便是如此了。”濮陽忽然想起少年時,有一回,漢王被滕王帶着兩名世家子堵在角落裡,滕王霸道,又有同伴壯膽,推了漢王一下。漢王被推倒在地,紅着眼睛,挂着兩包淚,又是可憐,又是委屈,她不知反抗,卻也不求饒,隻是忍耐。那時還是她看不過眼,上前斥退了滕王。待滕王走後,漢王方落下眼淚,一邊委委屈屈地哭,一邊含糊不清地與她道了一聲:“多謝阿姐。”說完後,便抹着淚,嗚嗚嗚地走了。那會兒她約莫六七歲,個頭小小的,手也小小的,邊用手背抹淚,邊偷偷看她,那小眼神,怯怯的,如同受了驚的貓兒。濮陽沉默了一會兒,與那心腹道:“那些知情者,活在世上的還有幾人?你派人監看起來,不可令風聲走漏分毫。”心腹自是明白,從今日後,這世上絕不會傳出任何與漢王身份相關的言語。當夜,濮陽窩在衛秀懷中,歎息道:“做阿姐可真是難,小時候護着她,長大了,還得護着她。”衛秀聞此,便知漢王依舊會是漢王。她摸摸濮陽的背,什麼也沒說。不多時,濮陽便靠在她的懷中睡着了。衛秀看着她的睡顔,微微一笑。遣齊的使者今日已出發了。朝中已忙碌起來。不論是要将齊宋二國慢慢蠶食,抑或一鼓作氣,雷霆一擊,至少這十來年,大臣們都騰不出空來,對後宮指手畫腳了。待十來年後,想必七娘已能從宗室當中選出以為賢能後輩,來繼承大位。便是選不出來,那時七娘的威望,也足以平定一切流言。衛秀又低頭看了看濮陽,唇角漾起一抹笑來,閉上眼,也陷入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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