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隊長眯縫着眼睛看着建國的後背,這孩子跟老高家人不一樣,特别會來事,不像高建民,像個老怨種似的。又有文化,說不定哪天又能考試了,人家還得上大學的,說不定還得靠人家呢。就是不考了,以後這孩子也錯不了,想想誰家有合适的閨女給他介紹一個。
李貴來了,跟建國一起蹲在那裡唠嗑,“建國,你也别難受,你基礎好,哪天讓考了,你能考好的,我念這個破拖拉機校也就能對付個紅本。”
“不想了,安心務農了,看樣子,這運動一會半會兒也過不去,這就是命,沒招兒啊。”
“你也别這麼想,要不是你這成分不好,你肯定也能推薦上。”
“那有啥招兒,貪小便宜,吃大虧,我大爺要是不把全家的地都歸自己,也不至于是富農,就是中農也能推薦啊。”
“是啊,不過,那會兒誰知道現在的事兒。”
“算了,我也就這樣了,你可以再往上念念。”
“我還念啥,我學習又不好,混個紅本得了。”
李貴繼續去念書,建國繼續務農。他比較靈,沒用上一個月,地裡的活兒就都能上手了,幹得也不比别人慢,手上也起了繭子,胳膊也變得粗了些。看着建國能掙到滿分,寶昌老頭自然是高興了,還想着可能得掙一年的半分,這純粹是意外收獲。
建國不知道,在他們回家的同時,外面的世界也有人正經曆着命運的選擇,農村人是回家務農,而城裡人卻是上山下鄉。
這天,隊裡讓建國去開會,說是要迎接知青隊,因為建國有文化,就抽調他去主持迎接。這将是建國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亮相,誰都知道,一個老農民是不可能擔任這樣的工作的,隻有後備力量才行。寶昌老頭跟老伴知道後,也覺得臉上有光,連一向和建國唱反調的四姐桂青也破天荒地到了吃飯時主動叫他吃飯。
大隊開會時,各個小隊的隊長都坐在幾個破凳子上,建國沒有座位,隻能是站着聽,還要拿個小筆記本來記,記流程,如何寫歡迎詞。建國一一地記了下來,又在腦子裡醞釀了一下動作和語調,感覺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最後,大隊長李作成問建國:“高建國,組織上、公社、大隊把這個任務交給你,有問題沒?”
“沒有,堅決完成任務。”
“嗯,一定要幹得漂漂亮亮的,幹好了,我給你加工分。”
好幾天,建國都在寫材料。地是不用下的,吃完飯就到後院老關家後園子的柳樹下練發言稿。
“在這個鳥語花香、陽光燦爛的盛夏時節,在東鐵村這塊熱土上,我們向下鄉的知識青年表示最熱烈的歡迎和感謝……”建國一遍又一遍地背誦着發言稿,力求做到最完美。
這天終于到了,建國跟胡隊長一起到了大隊,各個小隊都組織了看着順眼的人員迎接。穿着家裡最好的衣服,看上去挺喜慶的。隻有大隊長李作成臉上陰沉着,他先把胡萬義拉到一邊說着什麼,隻見胡隊長又是拍大腿又是甩手的,看樣子是遇上了麻煩事。随後兩個人又朝建國走來,看得出大隊長也很難為情:“建國啊,今天上午公社裡開會,我們各個大隊都彙報了具體的安排,公社裡決定,讓别人來緻這個歡迎詞,你看看,能不能理解一下。”說完眼睛盯着建國,旁邊的胡隊長“唉”的一聲蹲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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