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本來不想看見他,已經轉過去要進花房了,聽見此言頓時擡眸:“怎麼回事?”林錦堂忙将傳話的那人說的,說了一遍,大意也是如此,說顧今朝當街沖撞了世子,被世子抓進了世子府,給下了水牢了。景岚又看向謝晉元,磨牙:“可有此事?”男人卻笑,白白瞥了眼林錦堂:“哪裡聽來的,先不說謝聿被禁足在世子府中,不得出府。就是府上,也從來沒有什麼水牢,可笑至極。”林錦堂也是怔住:“沒有水牢?”謝晉元瞥着他:“連水井都沒有一個,何況水牢,不過出府之前真是見過顧今朝,隻說請來的,并無什麼沖撞,水牢更是無從說起。”話雖然這麼說的,但還不能全然放心。他也是上車告辭,景岚見他親自去查,很是放心,轉身進了花房。左右無人,林錦堂緊随着她身後,也掀開門簾走了進去,女人坐了桌邊,正拿着小夾子夾着花瓣,仔細分開花瓣當中的花蕊。她微傾着身子,外衫滑落,露出半個裸肩。他光隻看着,不敢上前,悻悻的側立一旁,垂了兩手,就乖乖地看着她。景岚頭也不回,繼續調茶:“你來幹什麼?”林錦堂忙是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半個身子都籠在了陰影當中,她似聽見腳步聲,回頭瞥他一眼,他立即後退,站在距離她三步開外的地方。“到處找尋不到謝晉元,實在洩氣,到你這來碰碰運氣,不是故意來找你的。”景岚嗯了聲,也不以為意:“行了,他回去了,今朝多半不會有事,你也回吧。”林錦堂一動未動:“他來幹什麼?你們不是不走動了?孤男寡女的……”話未說完,景岚手中的小木頭夾子已經啪嗒摔在了桌上,她蓦地站了起來,怒目以對:“說的是,孤男寡女的,的确不相宜,如今你們陌路,林教頭請回吧!”說着盯着他眉眼,一步一步走近。在他面前,她已屬十分嬌小。可他仍是下意識後退,一臉菜色:“我那時說的氣話,你就别放心上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就别氣了,你現在殺了我都成,能不能……”不等他說完,景岚斷然回絕:“不能。”她走到門口,擡腳将門簾勾着甩了起來,伸手接住,下颌一點,示意讓他馬上就走。林錦堂見她發了脾氣,非但不走,還站了她的面前來:“夫人……”夫你個頭!景岚回頭瞥見牆角放着一個掃把,随手抄了起來,這就照着他劈頭蓋臉地打了過來,林錦堂一手橫在頭頂,别開臉去,還直嚷嚷着:“别打臉别打臉!”胡亂打了一氣,景岚狠狠摔了掃把:“趕緊走,聽見沒有?”林錦堂見她動作,以為她還要打他,本來要躲,肩一動發現她雙目通紅,更是近了來,站着讓她打:“你想打就打,什麼時候能聽我說話我再說,真的是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現在春香快要生了,我都一點也想不起來!”景岚哪裡聽他那個:“簡直說笑一樣,孩子都快生了,你說你想不起來,好,就算你想不起來,我且問你,這孩子你留是不留?”林錦堂頓時跟咬了舌頭一樣,啞口無言。景岚嗤笑出聲,就像看一個笑話一樣看着他:“今年生辰真是掃興,秦淮遠也有個女人找上門來,與你不同,你是身邊的丫鬟,他是從前的相好。就連他也知我容不得,将人送走了,孩子是什麼的結果那是他的命,你卻是放不下,對吧?你需要自己的孩子,甚至期盼那就是你的孩子。府衙休夫,嫁入秦門,我沒給你選擇的餘地,因為對于你我來說,這便是最好的結果。”林錦堂也是紅了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娘還在高堂,若能生養,哪裡有這些啰嗦事,我隻想有個孩子也能對列祖列宗有個交代,誰想到走到如此田地。”過去事,多說無用。景岚再次站了門口,示意他快走:“就是能生,我也不會生,拿我身家性命來賭你們男人的一心,賭不赢。”伸手來挑簾子,一副淡然模樣,她已是平靜下來,恢複了往日神色。林錦堂還不想走,自她成親以來,日日都是煎熬,如今可得了空,能見上一面,自然留戀:“既是惱了我,那也不能随便嫁人,今朝和容華可适應了秦家?雖說他家已有二子一女,但那國公府,也是大家。若知道你不能生養,保不齊又作什麼,真要敢待你不好,趕緊離了他!”那些與他何幹?景岚無意攀談,她耐心漸失,才要将簾子挂起,冷不防撞進一雙黑眸當中。顧今朝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也不知他在門外站了多半天,聽到多少,母女四目相對,沒由來的,景岚避開了眼,回頭瞪了林錦堂一瞪。林錦堂可是又驚又喜,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來拍她肩膀:“那個什麼世子,沒難為你吧?”若是平常,自然願意同他親近,此時他這大手才一碰到肩頭,顧今朝已然側身避開。讓進也不進,她臉上半分笑意也無。“什麼叫不能生養?我娘不是生了我?”春風拂面日頭已經偏了過去,花房真是熱得要命。林錦堂和景岚看向了彼此,随即交換了個默契的眼神,二人齊齊将顧今朝拉入花房,一左一右,側立兩旁。時值晌午才過,林錦堂擦着額角汗意,直說着花房太熱。景岚将女兒拉到桌邊按着坐了,親手給她倒水:“嘗嘗娘新調的茶,特别去暑氣,就是有點苦,怕你喝不慣,你這孩子從小就喜歡甜食,逮到甜的總吃不夠……快嘗嘗。”顧今朝無心喝茶,回頭看着她那個半路爹爹:“我怎麼聽見你說我娘什麼,什麼不能生養?她怎麼就不能生養了,她不能生養,那我是哪來的?”林錦堂也上前兩步,景岚瞥他一眼,愛答不理的:“聽他混說,趕緊走,以後别再來了!”他嗯了聲,卻是未走:“今朝,今個怎麼去了世子府了,有人送了信兒去中郎府,說你沖撞了世子,被下了水牢了,這怎麼回事?”今朝瞥他一眼,長話短說:“說來話長,反正沒有那回事,鬧烏龍了。”聽見她這麼說了,林錦堂又想起了書院的事來:“那書院呢,怎麼的,有人欺負你了?”她也是輕描淡寫:“嗯,都過去了。”林錦堂臉上頓時憤恨起來:“不能就這麼過去,你回書院,可還有人拿此事說你?現在可還有人欺負你?”不見的時候,想他。見了之後,傷心。顧今朝一時将疑惑放了心底,站了起來:“爹在乎嗎?有沒有人欺負我,爹你在乎那個嗎?”她在别人面前,都是少年做派,唯獨到了他的面前,可有女兒姿态,仰臉看着他,目光也是咄咄逼人,一手在袖口握掌成全,隐忍得很。自己女兒什麼模樣,自己知道,顧今朝輕易從來不哭,在自己身邊,也沒讓她受過什麼委屈。眼看着她眼底又泛紅,林錦堂胸腔當中,多少東西全都擰巴到了一起。也是嗯了聲,萬千愧疚:“竟說傻話,爹不在乎,誰在乎。”這些日子以來,經受的所有委屈全都湧上了心頭,她克制又克制,看看她娘,又看看林錦堂,到底還是克制不住,抿住了唇。胸前些微起伏,好半晌才開了口:“我小時候,你就說,我們一家人長長久久在一起,既是這般在乎,為何我做不了你兒子。你林家需要血脈相承,我娘又氣又惱,怕是多少年父子相伴也比不過天生骨血,以後做不到就不要說那樣的話了,我想我和我娘的心也是一樣的,你是個好人,不能無後。”說着,她拉過娘親手來,狠了心不再看他,擁着直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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