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家後,蘇俏給顧清宇發了信息:既然你那麼不想我去看你,我便再也不去了。
蘇俏沒說分手,可是,又與分手何異?
顧清宇呆呆地看着手機上那行字,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
蘇俏果然說到做到,顧清宇一直到出院前,都沒再見到蘇俏。
出院的時候,顧清宇的傷口還沒完全好,他每天隻能趴着或者側躺,連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沒辦法做到。
顧爸爸和葉老師沒辦法,隻能再次把他接回家。早上,顧爸爸上班比較遲一些,所以他負責顧清宇的早餐。中午,葉老師會專門回家一趟,幫他翻身,幫他做清理。晚上隻能是兩個人輪流早回家照顧顧清宇。
看着趴在床上的兒子,顧爸爸心裡不是滋味。明明已經能生活自理了,結果現在的狀态反倒回到了剛出車禍那會兒。
葉老師也頭疼,顧清宇不肯說他和蘇俏的事,她隻能自己和喬女士旁敲側擊地打聽,結果聽喬女士說,蘇俏最近又在籌備開新店,每天早出晚歸,她想見一面都難。
葉老師隻能默默歎氣,其實就算蘇俏不忙,她也不好意思去找蘇俏。因為顧清宇說過很多次,他和蘇俏之間,從來都是他的問題,蘇俏很好很好。
時值期末,可顧清宇仍舊沒法下床,輔導員幫他收集了所有科目的期末試題,讓他自己在家趴在床上完成了所有的考試,寒假就這樣來了。
葉老師在家的時間變長,對顧清宇的照顧也更加細緻了,他屁股上的褥瘡也總算差不多好了,顧清宇才結束了整日趴着的生活,重新坐起來了。
然而趴久了,顧清宇身體的機能全面下降,他倒是想坐起來,可是顧爸爸隻稍微把他抱起一點,他就頭暈得厲害,完全沒辦法坐起來。
葉老師隻好想了個辦法,稍微擡起一些顧清宇的上半身,在他身下墊上枕頭,然後每天都比前一天多一個枕頭,時間上也是今天半個小時,明天一個小時這樣一點一點延長他坐起來的時間。一直到快過年,顧清宇才終于可以像以前一樣坐起來,坐上輪椅。
宋海陽回家過年前來顧清宇家裡看他,順便跟他說一下民宿的事情。
見到顧清宇,宋海陽驚呆了,顧清宇和住院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整個人瘦了不少不說,頭發也長長了不少,胡子拉碴,顯得整個人很沒有精神。
兩個人聊着民宿的事情,顧清宇突然痙攣發作,雙腿蹬直顫動不已,把宋海陽吓了一跳,眼見着顧清宇快要被痙攣的這股勁兒帶下輪椅,宋海陽趕緊上前抱了他一下,又幫他重新系好束帶。
顧清宇自嘲地笑笑,“宋海陽,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特别邋遢,特别糟糕?”
宋海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他隻是想起期末在學校見到蘇俏,她也是渾渾噩噩的樣子,不同往日一般活潑開朗。
“宇哥,你說你和蘇老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剛住院的時候,你倆不是還好好的嗎?”宋海陽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顧清宇和蘇俏兩人的感情變化。
顧清宇低着頭,說了一句,“我不該再拖累她。”
“你住院,蘇老闆照顧你徹夜不眠的時候,我都沒見她多憔悴。可是我上次在燒烤店看見她,她苦笑着跟我說‘宋海陽,你知道嗎,顧清宇不讓我去醫院看他,還要跟我分手’的時候,眼睛紅紅的,整個人都在顫抖。”
宋海陽扶着顧清宇的肩膀,“我不明白,你幹嘛要折磨自己,也折磨蘇俏呢?你們最初在一起的時候,你不就已經癱瘓了嗎,為什麼做了個手術,你反而就要把她推開了呢?”
顧清宇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無聲地從他的眼角滑落,宋海陽看着他這個樣子,覺得心疼,卻又忍不住覺得他活該。
“你當然不明白,每天在醫院的病床醒來睡去,又要在病床上完成一整天的吃喝拉撒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我過去做過兩次大手術,在ICU住過很多天,我以為人生不會有比那個時候還慘的時刻了。”
“但其實不是的,宋海陽,你不知道,當你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要靠别人的時候,你的心裡有多麼痛苦。”
“你依賴醫生,依賴護士,他們對你的照顧隻是暫時的,而且你們之間建立的關系也隻是簡單的醫患關系而已。你依賴父母,依賴家人,他們是把你從小帶到大的人,這種依賴是與生俱來的。”
“而依賴蘇俏,”顧清宇仰着頭靠在輪椅靠背上,“她是我選擇的,我有義務讓她開心快樂,可是,我沒資格讓她從這麼年輕的時候就開始伺候我,像照顧一個行将就木的人一樣照顧我,看不到一點生活的希望。”
宋海陽看着眼前的顧清宇,他的目光呆滞,早就沒了往日的光彩。他還想勸勸他的,但是他明白,在顧清宇和蘇俏複合這件事上,自己所有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隻有顧清宇自己想明白才行。
從顧清宇家出來的時候,顧清宇把宋海陽送到了家門口。宋海陽站在門口堅持目送顧清宇先回房間,顧清宇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照做了,他轉着輪椅進房間的那一刻,看到了家門口一個一閃而過的熟悉的身影——是蘇俏。
顧清宇的心突然像被一雙大手抓住了一樣,疼得要命。
蘇俏一直想來看顧清宇,但是她知道,顧清宇不會同意的。所以在知道宋海陽因為民宿裝修的事情要來找顧清宇的時候,她便跟宋海陽提出了這個想法,她隻是想看看顧清宇,哪怕隔着門看一眼也好。
宋海陽當然沒有意見,出門的時候,很配合地讓蘇俏站在門口。
隻看了一眼顧清宇的背影而已,蘇俏就已經泣不成聲。
她看得出來,他瘦了好多。他略微佝偻的身軀,也在訴說着他這段時間的不适。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一步之遙,蘇俏好想進去抱抱他。
可是她不能,因為她知道,就算她此時向他伸出雙手,也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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