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借了些銀兩,在靠近驿道的位置開了間客棧。自永康八年春到永康十一年,三年多時間裡借債也還清了,還額外雇了兩名小工,至永康十一年夏天競庭歌來時,那總共十間房的客棧已經有模有樣,運營得十分有序。
那年她四歲。
是被誰、在怎樣的場景下帶到這裡的,她完全沒有印象。自對人生有記憶起她就住在那間倉庫裡,無論白天夜晚都黑乎乎的;白日裡還能看見空氣中旋轉的灰塵,到夜晚就真的伸手不見五指。
倉庫裡堆滿了各種雜物,總有奇怪的氣味,随着堆放的物品變化而改變,但沒有一日是好聞的。也因此,白天雖然要幹一堆對她來說頗吃力的粗活兒,好歹不用呆在倉庫裡,也能看見東西,看見光。
這時候她覺得自己是活着的。
一個四歲小女孩對于活着有如此深刻的體驗和認知,她一直覺得是小概率事件。她是這世上少部分不幸的小女孩之一。那些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倉庫大門緊閉,但她還是睡不踏實。
一開始她害怕老鼠,總是豎着耳朵聽那些“吱吱”聲,判斷它們的方位、與自己的距離,準備随時跳起來。漸漸她習慣了那些響動,又兼白日勞作,實在困倦,也便不管不顧睡了。總歸什麼也看不見,睜着眼睛害怕,閉眼亦是漆黑。
那麼不如睡去。
後來她發現了那雙時時膠在自己身上的眼睛。從清晨到傍晚,無論她在庭間踩着小凳子晾衣被,還是在廚房裡添柴火,又或者是入夜回倉庫的路上——
總有那麼一雙眼睛,會突然出現在身後,以至于一天十二個時辰,她的後背永遠是涼的。有時候她猛一回頭,什麼都沒有,但冷汗已經濡濕了手心。
她再次睡不踏實了。漆黑一片又吱吱作響的夜裡,哪怕風過吹動倉庫木門的輕微聲響,也會讓她驟然驚醒,抱着灰白破舊的被子盯着根本看不見的門的方向,正襟危坐,一坐就是一夜。
再後來她甚至整夜整夜地不敢睡覺,就那麼坐着,直到門縫間出現青灰色,那是破曉前的顔色。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不到五歲孩子的記憶。都說幼年記憶淺,但其實記憶深淺并不完全由年歲決定。如果那些記憶足夠深刻,曾讓你體會到活在人間的痛苦與恐懼,它們,便将永遠留在你的血液裡,摧毀你,或者成就你。
其實競庭歌記不得這麼詳細。那間客棧,那個庭院的樣子,或許都經過了記憶加工。但她記得一些片段,記得那間倉庫留給她的感覺,她甚至堅信,有一天她再聞到那些味道,會立刻辨認出來。
就像她會第一時間辨認出那雙猥瑣閃爍的眼睛。
她也記得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黑得仿佛世界都是不存在的。所以去到蓬溪山之後,她沒辦法熄滅蠟燭睡覺;阮雪音用了整整三年時間,才适應那支從深夜燃至破曉的蠟燭。
為此阮雪音很氣惱過一陣子,幾次提出要去老師房裡睡,因為她睡眠也不好,需要相對的黑暗和絕對的安靜。
自然被惢姬拒絕了。她無計可施,隻好遷就這位其實比自己大一個月的師妹。
但其實競庭歌到底比她大還是小,大小幾個月,沒人知道。她是孤兒,生辰未知,宋氏不知,老師就更不知。對于她年紀的判斷,完全是根據經驗,根據她的身體發育特征。
“所以十月初三這個日子,隻是名義上我的生辰。”
夜涼如水。好在他們都有鬥篷,各自蓋在身上,也不覺得冷。
競庭歌望着起伏山巒上那些比星光要溫暖的燈火,聲音有些不真實:
“你為了一個根本不是我生辰的日子,大動幹戈,鬧得大半個青川猜測議論,對國人也沒有合理交代,”她轉臉看向他,“不是明君所為。”
慕容峋還陷在那些影影綽綽并不清晰的記憶片段裡。隻是一些不準确的畫面,他還是聽得心腦發堵,右手拳頭已經緊緊握起。
“那間客棧,如今還在嗎?”
他沒有看她,也望着漫山遍野的燈火,語聲凜冽。
競庭歌搖頭:“我不知道。後來的十年,我們甚少下山,更不會刻意去競原郡。再後來我來了蒼梧,便離得更遠。算起來,那對夫婦現在也該有五六十歲了,是否還在人世也未可知。”
“你在那裡,生活了多久?”
他終于轉頭看她,目光裡有許多憐惜。相識相處近五年,他隻東拼西湊地知道她是孤兒,自幼怕黑,去蓬溪山前受過些苦,生辰是十月初三。像山燈火這一出,他還不是蔚君時便開始計劃,有朝一日,他要在蔚國最宏偉最标志性的地方為她點亮燈火,綿延數千裡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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