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到時候多餘的是我。”祁樹禮歎口氣,俯身替我蓋好被子,又在我額頭吻了吻,“很晚了,你不能太勞累,睡吧,我就住你隔壁,有什麼事可以叫我。”
可能是旅居異國,環境陌生,我在“地上”折騰到很晚都沒睡着,坐起來躺下去,躺下去又坐起來,也沒有開燈,後來gān脆光着腳在榻榻米上走來走去。忽然,耳邊傳來一陣鋼琴聲。我定定神,确定不是幻覺,是有琴聲,從窗外傳進來的。我跑過去推開窗,琴聲更真切了,好熟悉啊,隔着馬路,對面的一棟日式小樓裡亮着燈,琴聲就是傳自那小樓。我仔細聽,越發熟悉起來,不是曲子熟,是感覺熟,琴聲錯落起伏,那樣纏綿,那樣悲傷,又那樣破碎……是放的CD嗎?再仔細一聽,絕對不是放的CD,是彈奏的琴聲,我也學了一年多的琴,這點還是區别得出來的,這麼晚了,是誰在彈琴呢?
這個時候我已經完全睡不着了,穿上大衣,裹上披巾,蹑手蹑腳地摸出房間,出了樓,徑直朝馬路對面走去。小樓的燈光在一樓,大門緊鎖,我将身子貼在冰冷的牆邊聽,倏地,手腳冰涼,血液一下子倒灌進心髒,瞬間凝固……不可能啊,裡面彈琴的不可能是他,他怎麼可能住祁樹禮對面呢?但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還有誰能将《離别曲》奏出靈魂的味道,第一次聽他彈琴時就是彈的這首曲子!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祁樹禮坐在chuáng邊的椅子上,聚jīng會神地看着我,chuáng頭的牛奶都已經涼了。
“醒了?”
“醒了。”
“還要不要再睡會兒,我看你睡得好香,一定是昨天累壞了。”
“不用再睡了,我要去見他。”說着我就支起了身子,想了想,忽然問,“對了,昨天我好像聽到對面有人在彈琴。”
“是嗎,你聽到了?”他好像并不意外。
“彈得很好,很像是……耿墨池彈的。”
“本來就是他彈的。”
“什麼?”我從chuáng上差點翻下來,“你說什麼,他……他住你對面?”
“這麼大驚小怪gān什麼,住他對面很稀奇嗎?”他瞅着我,頗不以為意的樣子,“在彼岸chūn天我就住他對面啊。”
“你,你這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我在名古屋有生意,偶爾過來跑跑,偶爾聽說他也在這,偶爾知道了他的住處,偶爾就搬過來住了……你知道住彼岸chūn天的時候天天聽他彈琴,很喜歡,突然聽不到會很不習慣。”
“所以你就追過來了?”
“什麼叫追過來了,我是慕名而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qiáng詞奪理。可憐的耿墨池!
“那他知道你住這嗎?”
“不知道。”他很老實地回答,“我也就來了兩回,住了不到三天……”
我轉身就往更衣室跑,用最快的速度換了衣服,“我一直以為我是個瘋子,沒想到你比我還瘋得厲害!”我急急地從更衣室出來,又跑到衛生間漱洗,最後一陣風似的跑到梳妝台前,“昨晚我就覺得納悶,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能彈出這琴聲,原來真的是他,你這個該死的,原來你一直在監視他……”
“沒有啊,考兒,我其實蠻認可他這個人的,就想跟他做鄰居。”他很委屈的樣子,振振有詞地說,“雖然我們是qíng敵,不過所謂英雄惜英雄,我們彼此還蠻欣賞的。他自己也跟我說過,他很慶幸遇到我,否則以他的病絕對活不到今天,是我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那他應該很感激你羅?”
“的确如此。”祁樹禮得意揚揚,最後又說,“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去拜訪他了,借住這房子這麼久,我還從來沒去拜訪過我的老鄰居呢。”
我們一路步行走過去,後面跟着的是随從和翻譯。
天氣很好,chūn日的陽光溫暖地照耀在名古屋的每個角落。我們來得很湊巧,三月正是櫻花盛開的時節,随處可見绯紅的櫻花随風飄搖,花謝花飛,行人走在街頭,猶如在沐浴一場櫻花雨。此qíng此景像極了一部韓國電影《chūn逝》中的片尾鏡頭,李英愛也是這樣走在櫻花紛飛的街頭,如詩如畫,美得讓人驚歎。
對面的小樓院門緊鎖,祁樹禮的手下去按門鈴,開門的是一個gān淨利落的中年女人,系着潔白的圍裙,應該是用人,禮貌地朝我們鞠躬行禮。翻譯問她耿墨池在不在家,她用日文叽裡呱啦說了一堆,翻譯點點頭,轉過臉告訴我們,耿先生出去了,好像去了附近的公園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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