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夏替顧志偉擔心,荒島生涯的寂寞确實很難熬。她急急往下讀。“對不起前面我說的現狀都很慘,但也有高興的事,比如這會趁周圍沒人,偷偷給你寫郵件。幸虧你建議我帶了筆記本電腦過來,他怕有人向老闆告密,讓辦公室的人互相監督,誰開了word,旁邊有很多眼睛看着,盯着看你在寫什麼東西。但是他們又很懶,所以我總能找到機會。”“下次我拍多些本地風景。這裡很美,龍蝦也很好吃,隻可惜你不在。”韓夏看到最後一句,罵了句“臭小子”,平時也沒發覺他這麼酸,學别人舞文弄墨。她白天沒時間收郵件,晚上才有空,但讀完後擔心起來,馬上回複道,“堅持做自己當然是好的,但也要注意安全。在複雜的環境中保存自己,才有能力解決問題。如果必要,馬上回國,工作隻是工作。”“我感覺你不是你說的非洲小白臉,從暗紅色的膚色和臉型來看,似乎更接近于印地安人。此意見供參考。”“我一切都好,隻是胡悅辛苦了。她去幫忙收貨,曬得十分之黑。我很慚愧,讓她承擔後果。如果我沒有意氣用事,而是選擇恰當的談話時機,聯合馮總去和蔺總商量,想必他也會理解,我們的人實在太少了。白天我有幾分開心,覺得印證了我在會上列舉的理由,事後回想又覺得無聊。”韓夏停下手,對屏幕發了會呆。是自己慢慢失去平和了嗎?原先為了達到目的,她會選擇更好的方式,如今一聽就暴跳,引發了蔺東的抵觸,造成了溝通的失敗。“無論如何,我争取回複到原先的狀态。哪怕懷疑看到的、聽到的、感到的都不是真相,仍然要相信世界并不止這些。既然有明天,必須過好今天。”不知不覺韓夏寫了許多。她啞然失笑,從前不會和顧志偉談這些,沒想到用電郵會吐露心情。韓夏想删掉自己那些部分,但回頭一看,也沒什麼不可告人的,隻當和朋友共享經驗吧。最後她還是叮囑了一句,“别人選擇怎麼過是别人的事,虛與委蛇未嘗不可,但随波逐流不是好主意,不過我相信你的定力。”低調做人顧志偉的郵件來得很勤,每天都有。除了第一封,其他都沒提到工作中的煩惱。韓夏也沒有再問他,大道理說一次就夠了,每個人有自己的選擇。不過聽董事長的口氣,顧志偉似乎和長駐越南工地的那批人處得不錯,他們都覺得他既謙和又肯做。韓夏心想,長江後浪推前浪,小滑頭,誰又知道他内心究竟怎麼想的。她在郵件裡隐約提起,顧志偉的回複迅速到了。也許不方便,郵件隻有五個字:我不會騙你。韓夏好氣複好笑,你想保證什麼呢?她擔心顧志偉的處境,反複思忖解決辦法,希望關鍵時刻給他較為靠譜的意見。想來想去,對他來說也隻能先和别人打成一片,拿到需要的信息,才能摘除毒瘤而不是灰溜溜地離開。由彼及此,她自己的處境隻有更糟,而且不想離開,就得想辦法解決眼下的問題。韓夏想透徹了,随之而來卻是更加無奈。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收斂鋒芒,和蔺東盡量和解,同時和别人處好關系。最簡單的形容,裝孫子。韓夏打定主意低調做人,搞好群衆基礎,程路一個電話讓馬上到煙囪那邊去,她立刻去了。她到的時候下面已經圍了一圈人,以看熱鬧的居多。韓夏擠到前面,才知道有人爬上了煙囪,程路和幾個保安正在商量怎麼把人弄下來。他看見韓夏來了,沖她吼道,“你們怎麼處理和供應商關系的,讨錢的人都爬上去了。”韓夏仰頭看上面的人像民工,還以為供應商要不到款,雇了個人走極端呢。她把手攏在嘴邊喊道,“你哪家公司的?”民工顫悠悠地說了個名字,重複了幾次大家才聽清他說的話。韓夏感覺像土建那邊的,那是基建部的工作範圍。她從工地打樁後就要天天走一回,怎麼從來沒見過這支土建隊,估計又是層層轉包的事。果然基建部查後,發現還真的是,程路的火轉向他們去了。韓夏雖然占了有理的上風,但也沒跟程路計較。她回到寫字樓,崔珊珊和胡悅好奇地湊上來問。韓夏把經過說了,崔珊珊說,“他不是真想自殺,隻不過拿來威脅我們而已?”韓夏說,“是啊,看他在上面那個發抖的樣子,不像要尋死。”胡悅追問,“他最後拿到錢沒有?”韓夏說,“錢是拿到了,不過警察把他帶走了,說要拘留。”胡悅松口氣,“能達到目的就好,管用什麼辦法呢。”韓夏心裡微微一動,是非黑白最難說,一千個人有一千種看法。自己在為“隻求達到目的,不論過程手段”而糾結,其實也沒什麼,誰讓柴曉薇不長眼睛惹到她頭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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