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說不失望是假的,程翥還有點小情緒呢。
因為徐步叠之前看到的,并不是這件作品的完整模樣,兩側過寬,他提前把腦袋左右兩邊給分截下來省點工序,這會兒剩餘整體上的大部分都焊了錨件、裹上砂漿,隻有一個腦袋露在外面。他自己提着焊機,拿着焊剪,護目鏡推到頭發上面,與那張被一層層固形鐵絲網包裹着的泥塑的面龐正面相對,就好像見着了被裹在荊棘裡的愛人,那麼生動、那麼分明,一改他平常擅長的表現手法,唯有面部刻畫得緻密入微。
與這張哪怕還是泥塑的面容對視,渾身都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情在流動,此時那雕像的頭顱略低一點,微微仰起,連嘴唇微微分開的形狀也與他愛的人别無二緻。讓他一時看入了神,突然沒來由地想,皮格馬利翁的故事,應該是真的有過。
程翥卻沒在意到,自己幾乎全神貫注地凝視雕像到忘乎所以的時候,也有人倚在門邊,凝望着他的樣子很久了。
徐步叠哭夠了,吃飽了,在一衆淳樸的鄉親面前裝孩子求安慰也求到了,出來後腫着眼泡坐上車,韓哥終于松了口氣,還問他:“去車站?”
小徐搖了搖頭,終于破涕為笑。
“回去吧。”
老韓滿臉疑惑……他搞不懂年輕人了,早上在床上打了一架,剛才在街上哭了一場,把程翥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會兒又好了,要回去了?這算是啥情趣呢?
但他送小徐回去順勢走到窯房一瞅,全明白了,我的乖乖,這又是什麼,正主還沒走到半天呢,你饑渴得對泥像都要下手了?!
加上濾鏡的韓哥再也無法直視了,他當機立斷,自己跑了,還把幾個來幫忙的窯工全叫跑了,什麼裝窯封窯,他料定程翥今天是鐵定來不及了,這帶着拖油瓶的寡婦是要決心再嫁了,榆木腦袋給一個雷劈得開竅了,百煉鋼也得化成繞指柔了,明兒就能吃喜糖了……咦,這事兒有喜糖吃麼?現在去買來得及嗎?總之他貼心地給員工放了假,關了才轉好的機器,還把門給鎖了。
這途中其實有好事者偷偷湊過來瞄了好幾眼……但是,當事人雙(三?)方都沒有發現。
徐步叠看到程翥在晨光照射的作坊台桌上細細地處理那座雕像,焊接圓鋼、修理型腔,他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那光點映在他身上,也有一半映在泥像的臉側,在眼窩處彙聚一灘金色的漣漪,仿佛讓它活了起來,注視着彼此的眼睛裡、交互黏揉的動作裡都滿是深情。小徐從沒在程翥眼裡看過那種專注又熱烈、澎湃而洶湧的勃發,不由得一陣嫉妒,可他發覺那張臉是自己時,又有一種荒誕的滿足和飽脹後一無所得的空虛。
但那一幕很美……雕像很美,捧着雕像臉頰的那雙手虔誠得很美,專注地愛上了它的雕塑家的眼神熾烈得很美,朝陽斜射過來的絲狀光線很美,亂而有序的空間被拖曳出的影子很美,空氣中一層蒙蒙的霧塵上下翻飛,唯一隔絕着人與物的界限是呼吸帶出的熱氣,像一幅罕世的名畫。
要是我也是個藝術家,我也想把這一幕畫下、刻下,銘記……徐步叠突然明白了,他突然不再嫉妒那雕像被荊棘鐵網困住的身子——如果那是我,我會想讓人知道,我的雙手如何撫摸過他的身體,我的眼神如何描摹他哪怕一根發絲的輪廓,我的動作如何煅燒出他的靈魂,我如何注視,如何恐懼,如何患得患失地害怕這份洶湧離我而去,如何不得不聲嘶力竭,用銅鐵鑄就一首不朽的愛歌。
“程翥!——”
他突兀地喊了一聲,像是被雕塑魇住了的男人猛地一驚,轉頭向他這邊看過來。原本捧着雕塑的手下意識地一縮,立刻被絲網上的鋼筋挂開一道口子。
雖然指頭上立刻湧出一串血珠,甚至滴到泥塑的眼窩和嘴角,又被漸漸幹燥的泥坯悄然吞吃進去;但程翥卻像完全沒覺得疼似的,臉上倏然揚起了一個心滿意足的、好像所有祈願的奇迹都實現了的笑容:還有什麼,能比你愛的模樣下一刻就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來得快樂嗎?皮格馬利翁也沒有這種待遇吧!
你看,他修長的身影就站在門口,被外面反照的天光勾勒出一個毛茸茸的金邊。在這個角度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那年輕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嘴裡也吐出熱騰騰的白氣……接着那白氣便渡過來,噴在彼此鼻腔裡,渡進另一張同樣滾燙的嘴裡。隻要張開雙眼,眼睛便滿了;隻要伸開雙手,懷中便滿了,那暖呼呼的體溫,熱騰騰的氣息,都證明他是活着的,滾燙的,散發着誘人的青春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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