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芸和羅浮,這兩個攪弄起漩渦的“罪魁禍首”,卻自然而然,毫無聲色地在混亂中渺茫成一灘流水,沒有任何聲響和動靜,隻漸漸地滲到地底,摸到深處植物醜陋的根莖,然後消失了。晚芸茫然失措地看着對桌的羅浮,羅浮也靜靜地看着她。兩人四目相對,竟再沒額外的情緒,如同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者。然而她們才隻有十三歲。年齡在心境面前,不作數了。
對不起。羅浮用唇語對晚芸說,已經記不清是幾次了。
晚芸閉了閉眼,在掉眼淚。但她搖搖頭,回了一句,算了。
算了。
什麼都算了。娘抛家也算了,不會去尋了,大姨将她賣了也算了,不去怨了,周家人拿她當槍使也算了,以後還得吃喝人家的,能有什麼解脫的法子。她被命運把玩在掌心,成了神仙的虎頭核桃。
晚芸腿肚發軟,腳闆起風。
天上一輪皓月,就像無辜的一隻眼。她頭一次希望時間凝固,不要有明天。不想再去做任何預設。不預設是崩潰前的護網。她絕不能動手拆了它。人生步履不停啊,還是要滿懷希望。
晚芸突然嫉妒羅浮,她才意識到這個小姑娘,一直一直睜着她的明眸,不惜一切代價,隻為看看頭頂的月亮。晚芸沒有這種狠心。
人生是連續的,一旦發現自己在跳着走,有懸空的餘地和蒼白的當下,就無以為繼了。所以晚芸強迫自己回憶起舊事,好的壞的,隻要能連成走過的每一道路,這一生就不算枉然。但沒成功,她失去了很多記憶,于是她捂住臉,裝作酒水喝多的樣子,癱倒在桌案前。
自打這後,在府内毫無存在感的晚芸有了一個影子。婢女福穗長在了她的眼尾上。周晚芸隻要側一側身子,準能看見她。是周家人安排過來的。
福穗也喊她,“周小夫人”。
晚芸時常在周府的院子裡走來走去,路熟了,膽子就大了,以為是自己家了。她指着沙上鵝卵問,“我可不可以把所有的石頭丢到池子裡?”福穗點點頭。周晚芸感到索然無味。“我可不可以在池子裡解小手?”晚芸故意作惡。福穗竟然低首退了一步,也沒否認。随意地令人意外。當個野人都可以。晚芸又指了指後門,“我可不可以出去玩一會兒,就一會兒。半個時辰。”不出其料,福穗的臉拉長了。她的下巴本就尖翹,一壓嘴,感覺要飛出一把鋒利無比的刀。
晚芸不知道福穗有多大年紀,她看起來老成,脖子上卻沒有皺紋。她的老,傾向于未老先衰。晚芸很想看她笑笑。
“福穗,青荇生得好咧,順順滑滑的,像人的頭發絲一樣。”
“是呢。”
“福穗,你有沒有吃過糯米包油條?我原先的嬸嬸家裡有個打麻子的石舂,遇上大雨天,裡面竟然遊進了一隻金紅的魚,你說那是哪裡來的?是從雨水裡來的嗎?那豈不意味着天上也有魚塘?”
“是呢。”
“是呢”這兩個字簡直讓人火冒三丈。福穗壓根不同晚芸講話。
所以有時晚芸會氣急敗壞地詛咒,“福穗,你娘死了!”。
“是呢。”福穗沒有一點停頓,飛快地答道。
晚芸喪氣到掉淚,哀求道,“你為什麼從來不聽我說話。”
福穗在一旁低首,似乎也連眼也很少眨,始終是半睜半阖的樣子,但她沒在瞌睡,因為一個疲憊的人不會這樣僵硬地架起身體防線。她太像一個人俑了,唇線卻是鮮紅的兩道折彎。這讓晚芸很害怕。因為福穗是活生生的,又不是石壁上的人像畫。
周家請了許多教習師傅,晚芸在之後的一年裡,都沒去到任何一場宴席。她的課程日漸繁重,學得都是女兒家的手藝,刺繡沏茶彈琴。周晚芸不想學這些,這都是錦上添花的本事,她想學一門可以賺大錢的技藝,譬如經商。可她日日夜夜見不到周老爺周夫人幾回面。
教彈琵琶的師傅總是來去匆匆,不單如此,教茶藝,教詩詞歌賦的,也全都一樣。她們就像一根藤蔓上的瓜。日升月降,瓜熟蒂落,她們也就走了。她們的臉是僵直的。周府不知是哪裡找來的師傅,明明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子,卻連閑話也不說,好的壞的,統統不談,那再漂亮的點绛唇沒了人間煙火氣也像是風幹的臘腸。每位師傅的教習課隻間隔一刻,以貼身婢女福穗在窗闆上敲的三聲為限。周晚芸讨厭木闆的沉重聲。她後來想到的一個破除的法子是,在窗邊勾上一挂竹片風鈴。福穗每次一敲,林間風就吹來了。
也許她們也是互相不認識的。也許周家隻是恰巧找到了一批性格一模一樣孤僻的女師傅。這讓周晚芸感到心裡安慰,不是因自己不讨喜吧,也不是怪師傅們的警惕與防備吧,隻是人與人一見面,有些是撞了邪的,哪有什麼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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