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我輕撫着他的頰,呆呆的,一動不動。莫名的,我想笑,隻是鼻子卻有些酸酸的。&ldo;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波青波。&rdo;彎唇,我輕念。&ldo;嗯?&rdo;夫差回過神來,揚唇,有些疑惑,顯然不甚了解我在說什麼。我抿唇不語,隻是笑,呆頭鵝,被我罵了也不知道吧,可算出了口冤氣。忽然感覺腹部又是微微一顫,隻見夫差有些驚疑不定地看着我,&rdo;在動。&rdo;他張了張口,半晌,隻吐出兩個字。我失笑,呵呵,那個自命不凡的帝王,竟也有這麼一天呢。司香已經這麼大了,夫差卻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可見他從未參與過司香的出生、成長。突然間,我有些悲哀,為司香的母親……那個深宮中的女子,一生寂寞,一生癡戀,最後……還死于非命……不知她死的時候,可有怨恨?&ldo;嗯,大概他迫不及待想出來看看這個世界吧。&rdo;我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夫差沒有開口,隻是站起身來,手離開了我的腹部,我竟有些怅然若失。&ldo;你喜歡,就生吧。&rdo;半晌,他淡淡道。我氣結,我喜歡就生?我這到底是在為誰生孩子啊!&ldo;隻要是美人喜歡的,無論是什麼,孤王都會捧到美人面前呢。&rdo;他又湊近了我,揚唇,笑。&rdo;待在我身邊就好……但是心……千萬别我放在這兒……&rdo;他輕舔我的耳廓,半真半假,笑得一臉的魅惑。我隻得仰頭怔怔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來。&ldo;夫人,夫人……&rdo;梓若的聲音微微有些不安。我擡頭,看向梓若,夫差已離開多時了。&ldo;怎麼了?這樣慌張。&rdo;&ldo;華眉夫人,被帶走了。&rdo;&ldo;什麼?&rdo;我大驚,玲珑的死,還不夠麼?,&rdo;怎麼回事?&rdo;&ldo;據說是……勾踐十分自責自己獻上華眉,差點害死大王……&rdo;梓若有些遲疑地道。華眉?呵呵,華眉下毒?我笑了起來,勾踐,你夠狠!&ldo;夫人,你去哪兒?&rdo;梓若拉住了我,叫了起來。&ldo;去送送她。&rdo;低低說完,我推開梓若的手,轉身走出門去。門外,醉月閣的匾額金光閃閃。是新換的,舊的匾額上沾染了血迹,玲珑的血,死不瞑目的玲珑……出了門,沿着走廊,我越走越急,在攬月閣門口,我看到了華眉。她雙手被縛,卻是絲毫不顯狼狽。長長的青絲細細地挽起,一枝精緻的發钗斜插入鬓,蛾眉淡掃,朱唇點赤,一襲暗紅的寬袖長裙,竟不像是入罪之人,倒宛如出閣一般。擡頭,她看到了我。&ldo;到底還是妹妹貼心,這個時候還敢來送送姐姐。&rdo;朱唇輕啟,粉面含笑,她盈盈道,美得不似真人。我從未見過她如此美麗,那種……宛如飛蛾投火般的美……&ldo;姐姐不覺得冤麼?&rdo;站在原地,看着她,我有些澀澀地開口。&ldo;冤,好冤。&rdo;她笑,&rdo;一樣是女子,卻一世無夫婿疼寵,枉我名為華眉,一生卻無人為我細心畫眉呢,真的好冤……&rdo;我默然,她竟是甘心入罪!勾踐,你究竟施了什麼咒法,竟令得華眉甘心為你赴死?&ldo;該走了!&rdo;一旁,有侍衛不耐地催促。終于有淚盈于眼睫之上,&rdo;妹妹好自為之。&rdo;她低低說完,便轉身随那些虎狼一般兇狠的侍衛離開,再也沒有回頭。夕陽下,她的身影在攬月閣前的空地上留下一片美麗的剪影。隻餘我,站在原地,面向着如血的殘陽,看着她離開。兔死狐悲南北路何長,中間萬戈張,不知煙霧裡,幾隻到衡陽?玲珑死了,華眉走了,當初由越入吳的女子還剩多少?能夠活着走到最後的又有多少?看着華眉離開,我轉身,竟然看到了勾踐。&ldo;吳王命我來送華眉最後一程。&rdo;見我看他,勾踐道,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夫差麼?又是試探?無休止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ldo;為何?&rdo;微微咬牙,我低低地道。勾踐看着我,沒有開口。&ldo;為何要犧牲華眉!&rdo;我咬牙,低吼。&ldo;你希望死的是越女?&rdo;看着我,勾踐輕輕地開口。我咬唇,冷笑,&rdo;一将功成萬骨枯的道理西施豈能不懂!&rdo;西施兩個字我咬得猶重。勾踐眼神微微一窒,沒有開口。&ldo;越女的身份,越女的利用價值,都遠遠高于華眉,死的當然不會是她,西施又何需做無謂的擔心?&rdo;平複了剛剛憤憤不平的心緒,放緩語調,我看着他,淡淡諷道。&ldo;你知道越女是何人?&rdo;勾踐微微有些訝異。&ldo;西施不知,還望君上賜教。&rdo;勾踐沒有回答,隻是看了看我日漸圓滑的肚子,眼神複雜難辨。&ldo;孩子,不能生。&rdo;輕輕一句話,我卻仿佛被判了死刑一般,身子都禁不住微微搖晃了一下。他擡了擡手,最終沒有來扶我。&ldo;如果我說,我一定要生呢?&rdo;咬牙,我後退一步,道。&ldo;我會盡一切方法阻止。&rdo;聲音一貫溫和,但說出的話,卻殘忍。&ldo;包括殺了我?&rdo;揚唇,我看着他的眼睛,道。聞言,勾踐皺了皺眉。&ldo;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動他。&rdo;說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攬月閣。剛過走廊轉角處,迎面差點撞上了一個人,是鄭旦。她拉我進了拐角處,徹底從勾踐的視線中消失,然後放開手,沒甚表情地看着我。&ldo;你站在這兒多久了?&rdo;&ldo;該聽的都聽了。&rdo;我忍不住輕笑起來,&rdo;如此甚好。&rdo;&ldo;華眉……會死麼?&rdo;猶豫了一下,鄭旦開口。&ldo;她,怕是今生是無法遇到甘心為她畫眉之人了。&rdo;想起她臨走時所說的話,心裡微微一緊,我淡淡道。&ldo;我真是不明白,華眉為何心甘情願地為越女頂罪!&rdo;皺眉,鄭旦有些氣憤地道。&ldo;也許是因為……她希望越國能夠回到以前的模樣,也許是有不得不聽從勾踐的苦衷……&rdo;鄭旦的眉皺得愈發的緊了。&ldo;越國複國又怎樣?&rdo;鄭旦頗有些不以為然。&ldo;你入吳是别有目的,我入吳是逼不得已,可是華眉入吳,卻是抱着複國的理想而來的,如今她以身殉之,也非偶然。&rdo;我側頭。鄭旦默然。&ldo;亦或許,她愛上了一個永遠不可能為她一世畫眉的男子。&rdo;淡笑,我道。那樣一個根本不知情為何物的男子,&ldo;是嗎?那真是悲哀呢。&rdo;鄭旦低低地笑了起來,隻是笑得有些凄楚,或許她是想到了西施,想到自己吧。我沒有開口。華眉為何甘願赴死,隻有她自己最清楚,隻是她再也不可能親口說出來了。她,是以身殉國嗎?對于她的愚忠,她的犧牲,我無法認同,因為其中不乏勾踐的私心,她是為越女頂罪而死,以至于連史冊中都沒有華眉這樣一個名字的存在,那樣一個湮沒在曆史塵埃中的女子……卻讓這樣一個異時空的我,穿越了千年的時空,來見證了她的存在,在那曆史的驚濤駭浪之中,曾有那個女子,青絲細挽,蛾眉自描,從容赴死……飾以羅毂,教以容步,習于土城,臨于都巷,三年學服。那個橙衣女子,柳眉鳳眼,十分潑辣的模樣,她轉身盈盈一笑,環佩釘铛,&rdo;我是華眉,叫我華姐姐吧。&rdo;……出乎意料之外,那一個下午鄭旦竟然同我平平靜靜地聊天聊了一個下午,或許……是華眉的離開,讓我們都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吧。驚覺的時候,天已經微微有些暗了,我與鄭旦離了攬月閣的走廊,便各自回自己的寝宮,仿佛從未如此交談過一般,又成了陌路人。&ldo;夫人,大王等你好久了。&rdo;見到醉月閣門口,梓若便匆匆迎了上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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