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一共偷了多少隻金環?”沈弗霜将藤鞭喂飽了鹽水,“噼啪”一聲抽向地面。鹽水在司審間狹小的空間裡旋出一道剔透的水環,水珠四散飛濺在四壁。那牆壁上牆皮已經剝落,上面殘留着斑斑血迹。殷紅的血迹像是一雙雙眼睛,曾譏诮地注視過一個個被捕入此地來的嫌犯,最後這譏诮的目光悄然落定在這個偷金環的嫌犯身上。
“十……十隻……”那盜賊腿腳觳觫,頭似要藏到塵埃裡去,根本不敢與沈弗霜對視。
“司審間的家夥品質越發的高了。”沈弗霜似是沒有聽到那人的回答,拽了拽藤鞭,又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嘴角向上彎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這個人是她在銀安河畔發現的,單單覺着他可疑,腿腳便無意識地跟了過去。待跟蹤了他數裡路後,她料定他非奸即盜。她悄聲走近他,從他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過頭來,她戲谑地沖他擠了擠眼睛,揚了揚眉毛,指了指腰間鎏金的令牌,仿佛是勝券在握。當确定他看清楚令牌上“九夜司”三個字後,她已單手掐了他的脖子,電極流光一般往九夜司的方向而去,他便一路鬼哭狼嚎地被她從銀安河拘到了九夜司,從九夜司拘到了司審間。沈弗霜冷如深澗的眼底溢出了滿意的神色,“你可知謊報的後果如何嗎?”
“罪民不……不敢說謊……”
“你是在哪偷的金環?”沈弗霜繼續語如霹靂一般的發問,地手裡的藤編虎嘯一聲,再次抽打在地。
隻見那人哝了哝嘴,話未及出口,便抽搐着向着一邊栽去。
從旁聽審的管彤走上前,伸出兩指探了探他的鼻息,不可思議道:“霜子,他死了。”
沈弗霜颦眉輕蹙,扳了那人的臉來查看,隻見他圓睜着雙目,微張着嘴巴,有一種下了閻羅殿見了活閻王一般的驚恐僵死在臉上,那臉面上贲張的血管正慢慢閉合,血色一點一點地消失着。
沈弗霜歎道:“居然吓死了,真是沒用!什麼都還沒問出來呢!”
秋霜初降,正是登高的好時節。沈弗霜可沒有那樣的雅興,因為玄武城中,一夜之間,盜賊蜂起,而那剛剛追回的贓物十隻金環,被陳放在重門深鎖的琅嬛府,昨日夜居然在天子眼皮底下再度失竊,竊賊卻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迹。
“這些宵小竟到了太歲頭上動土!”很少發怒的九夜司司主淩華震怒,拍着桌子直喊荒唐,“琅嬛府戒備森嚴,層層把手,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何況是賊?你們一個個的,是怎麼當得差?”說着就要摘去他們的腦袋,值夜的小吏們跪在地上抖如篩糠,連聲求饒。
沈弗霜和管彤也在場,無不深感其中的一個小吏演技絕佳。那小吏見四下無人了,才敢敞了半扇心扉和她們說話:“姑娘的眼睛好生犀利!在這九夜司中,誰不都是帶着面具的?我怕的不是九夜司司主淩華,而是城主尉遲屠,淩華在九夜司和城主之間,就好像是風箱裡的老鼠,城主時不時地給她氣受作賤她,底下的人背地裡用各種難聽的話罵她。因為她除了跪舔,沒有真材實料,也沒有手段,更騰不起什麼風浪,她在城主尉遲屠面前溫馴聽話,常常搖着尾巴,那城主的情緒一朝風雨一朝晴,高興了,會把吃剩的肉掃給她,不高興了,就照着她心窩子踹。不過,她憑此扶搖而上,高官厚祿享受着,也不枉她低眉順眼了這麼多年。”
那小吏平日裡積勞成怨,而今一股腦兒的傾倒出了這麼多的話,說完後他又些生悔:“小的今日話多了些,也是相信姑娘們的為人處事,才敢和姑娘們宣洩心裡話。姑娘隻當我說了混賬話,聽聽便罷!”
而這捉賊這檔差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九夜司,由清案府沈弗霜、蘇滟滟、淩清秋、管彤四捕快負責。夜晚,沈弗霜孤身來到了銀安河。每次獨對銀安河那無邊的風月,她都有一種扮作翩翩公子哥的沖動,想去那月地雲階走走,想去河心包一條花船,想買下城中當紅的藝伎,聽她們歌,聽她們笑,似乎這樣才不愧對這美好的風月。往來銀安河這麼多年,竟從未好好歇歇,享受享受這廂好景良辰。但沈弗霜心中有事,到底是無心愛此良夜,再想想自己的俸祿,更是隻能付與慘淡的一笑:她亦是沒有那一擲千金的闊綽。她拎住一口虛氣,輕巧運功,飛步登上那九重飛檐之上,站立于一片魚鱗瓦間,舉目四望。
立身玄武城的最高之地,城中的煌煌盛景盡收眼底,如夢如幻,高低不等的飛甍躍瓴毗連成陣,滿城酒樓的紅色燈籠、天上祈福的孔明燈、河中祭祖的蓮花水燈讓人無暇接應。西北角上,有一青龍出水。這條青龍自青龍城而來。這一個來自外域的監管,因與玄武之城沒有親故關系,愛恨糾葛的緣故,猶如一個鐵面無私的神物,雖無心性思想,卻有着不小的威懾力。那青色的龍體半藏水中,鱗爪半露,龍頭顧盼,朝夕不休地環視着玄武城的刑獄之事。那龍目裡神光離合,不經意間,已将城中那廂皂白之事涓埃不剩地收入眼底。
待每次案件終審,那顧盼的龍頭會轉向犯人,目光聚合,而不帶有任何情緒地喚出犯人的名字,詭異可怖之聲如同深山老叟病弱而粗啞的回音。這青龍一語,會對犯人産生緻幻的作用,命案在身的犯人,眼前會浮現出青龍吐刀的場景,片片寒刃迎面襲來,而自己的全身上下,便被寒刀削出無數皮肉翻飛的血口,慘如淩遲。強搶民女的犯人,會看到自己被剝光了衣物,身縛青龍大綁,被懸吊在銀安河人流最密的橋上,任人調笑唾罵。但凡身上背了些案子的人,經此一劫,那良心上的自譴自責,以及從背後冒出的森森寒氣便已勝過萬千刑戮之懲。因而,在青龍一語中喪膽的犯人,不需獄吏押送,便兀自跌跌撞撞地進入獄門。
這一道青龍出水的風景,恰與東南角的九夜司遙相呼應。
中間便是玄武城名滿四城的中心地帶,銀安河,那兒一齊殊俗,是非輻辏。銀安河内外繁燈如晝,水樓絕勝,水面上鐵索連環,連接着一塊塊香木,搭出天街水市的層層曲陌,水中舟子行船搖橹,渡送各色人流。銀安河一帶,是寸土寸金之地,一來是因着銀安河的名氣,一來是人多地少,房屋的租金也被擡得異常高。玄武城中剛剛起家的商賈,做的都是些小本生意,為了能省些本金,即在這天街水市上銷賣,玲珑的醬肘、手打的蝦滑、蜜制的菱角、清甜的腐乳、麻糖的果子、茉莉的鴨掌、端州的紙硯、成化窯的杯子、絲質的汗衫、镂花的銀钿、朱雀的钗頭應有盡有。城裡不設宵禁,晝夜市易,熱鬧非凡。
花柳繁華之鄉,也是魚龍混雜之地,沒有人看得透風平浪靜中蘊含着怎樣的危機,有怎樣的機鋒暗藏,可能在尋常的談笑之間,便有人屍沉河底,樓台深處,一個不經心的玩笑,便有人可能因此被卸去一隻胳膊。這些也都成了九夜司的差務。
紫音畫舫自混沌不明處,被一陣飄渺的歌聲送入天街水市繁燈映照的區域。這一艘艙裡艙外都貼了金的畫舫是城主親賜的,它像一塊活字招牌,揄揚的不是各路人物的曠世才情,而是玄武城的風流貴氣。迷離的燈色中,一名歌女一身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懷抱琵琶,坐卧船頭,玉指款按銀弦,泛商流羽,嚼徵含宮,泛泛清音響徹雲杪。兩名歌女身段曼妙,在琴前翩翩而舞,滿目的活色生香。樂舞相和,如生旦不離,在這個千人萬事貌合神離的涼薄人間,有種假戲真做的感動。
裴龠在船頭的客桌前啜飲着雲華茶,半卷詞譜散在玉案,似有微微的倦意。忽有一道綠影如磷火一般,從河口凫過,避開了那水市中重重燈盞承轉的流光,在紫音舫的船底蕩了一蕩,便沒了蹤影。裴龠打了個冷戰,取來玉樓如意披風披在肩上,他又端起了茶盞,目光空洞而邈遠地看向遠方。紅牙檀闆在他的手中敲着節奏,他的口裡誦出詩句: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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