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派本來為人不齒,就算真當拼了命爬上去,口袋裡有了些鈔票,照樣還是被更上面的人看不起。穆先生走到如今這一步,莫說是當年的張林海,就算巅峰時期的老頭子也要自歎弗如。到了這個時候,幫中那些老人也不說唐競是呂布了,改了口說他是穆先生的軍師。唐競仍舊無所謂,這兩年,穆骁陽待他不薄,他也确是佩服穆先生的眼界和手段。但那個五年之約,他是記着的,隻望穆骁陽也不要忘。至于那之後他會去哪裡,他自己也不知道。起初,還有信從法國寄來,他全都留着,但一封都沒敢拆,更沒有回複過。漸漸地,那邊也就沒有信再寄來了。所有聯系都是通過日内瓦,由四馬路出身的電影明星蘇錦玲,寄信給外交部駐國聯使館代辦、全權公使吳予培。然後,這全權公使吳予培亦會回信,漂洋過海,寄給四馬路出身的電影明星蘇錦玲。若是認真想起來,這件事倒是有幾分好笑。唐競始終好奇,吳先生這樣一位正人君子會對這從天而降的污名作何感想。從日内瓦來的信裡幾乎都是好消息——周子兮通過考試,進入裡昂大學,主修文學,又兼攻讀法律預科。她先是住在教會辦的女生寄宿舍裡,後來搬出去與同學合租一間公寓。她甚至找到一份工作,在百貨公司的地下室裡做接線員。等到書讀上去,法語日益精進,她英文也好,便又兼了外交翻譯,逢到寒暑期就去日内瓦,在公使團裡做事。唐競不禁自嘲,也不知是吳先生收拾女學生比他手段狠辣,還是那女學生對着吳予培就是比對他更買賬,過去動不動考個丁等回來,如今卻是争氣了。這樣的結果,叫他既是欣慰,也是怅然。如今的他,也許還是配一個跳舞、跑馬、打牌、抽大煙的太太更合适一些。有時候,随信還有相片寄來。在那些影像中,她或是跨騎在一輛自行車上,或是與公使團的年輕書記員們在一起。在一幅單人肖像裡,他看到她已經不戴那隻結婚戒指。但最叫他心驚的卻與戒指無關,隻關乎她本身。她似乎又長高了一些,面孔漸漸褪去稚氣,穿着西式連衣裙,曲線玲珑。每次看見那張照片,都會叫他的心重重地一頓,是因為美麗,也是因為陌生。她越來越像是個成年女子,雖然還是如從前一樣,不怎麼笑,有些孤傲的樣子。他知道,像她這樣的女學生,身邊一定有許多年輕男人追求,邀她散步,送她鮮花,找一切機會牽她的手。他根本不能去想那些,如果當真有一個這樣的男人出現在他面前,大約會被他一揮手就結果了。每一次這樣的念頭冒上來,他都會覺得自己是真的變了,無論是想問題的方式,還是做事的手段。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剛替穆先生拿下戈登路上一塊地皮。那個地方原本開着一家飯店,生意很好。業主總共三個大股東,他這裡價錢開過去,兩個會看山色,立刻就答應了。隻剩最後一個南洋華僑,大約不懂本地的規矩,先後加了兩次價錢,仍舊不同意。他于是登門拜訪,倒是沒吃閉門羹,被晾在客廳裡等了許久。傍晚天快黑下來,那華僑才姗姗從裡面出來。他倒也不急,與華僑寒暄,問:“我方才進來的時候,在院子裡看到一個男孩子,是貴公子吧?”華僑愣了愣,沒有作答。“孩子多大了?”他又問。“四歲。”對方下意識地回答。他點頭,贊了一句:“頂好玩兒的年紀。”就是當天晚上,交易達成。雖然那隻是一句尋常問候,誰都捉不到他的把柄,但他卻厭惡說出那句話的自己。時隔數年,他已是個真正的幫派中人,雙手染血,一身污穢。她看到他會說些什麼?對他是什麼樣的态度?他根本一無所知。大約是因為日有所思,他時常夢到她。有時是過去的那個女孩子,十七八歲,穿一件沒有腰身的白旗袍,坐在他膝上,雙手環着他的脖子,或哭或笑,任他予取予求。有時卻又是現在,甚至将來某一時刻的她,就如曾經的吳予培,或者公濟醫院的沈應秋醫生一樣,對他僅限于點頭之交,敬而遠之。這樣夢總會叫他在夜半醒來,心裡空闊地難受。一部分的他想要像一位真正的紳士一樣,與她登報離婚,好聚好散,但另一部分又想把她鎖在一所沒人知道的房子裡,再也不放她出去。如果有一天,真的可以再見到她,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會做出哪一種選擇。但天亮之後,這些事便是不能再想了。他很忙,難得有閑便去錦玲那裡坐坐,同她一道讀劇本,看她做戲,有時甚至陪她對上幾句。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為了日内瓦來的那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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