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弦前後左右四下看了看,用手比劃着,給傅尋做示範:“這個效果,跟漂移差不多。車在山道上開始加速,上坡後甩尾,以左輪為軸心,畫了一個半圓。”
“然後,他開始原地打轉,盤旋,把所有可能暴露他去向的車轍印給模糊了。”最後,她得出結果:“我們跟丢了。”
傅尋和她的關注點不同,他下車後,重點觀察的,是三條小路的路口。
彭深既然刻意要隐藏行蹤,路口自然也不會留下痕迹。隻是奇怪的是,三條路路上的積雪像是從未被踏足過,滿目一色的銀白。
那輛車像是開到這,直接奔入了懸崖,不見蹤影。
他擡腕,看了眼時間,提醒她:“已經過去半小時了,顧厭還沒來電話。”
傅尋的言下之意是,出意外了。
無論是上山開路的他們,還是山下的顧厭,顯而易見的,都出現了不可避免的意外。
這一消息,無疑是個晴天霹靂。
曲一弦有片刻的惘然,她沒立刻說話,似是思考了下對策,開口時,語氣冷靜又沉穩:“那我們去個電話問問情況。”
傅尋沒阻止。
他潛意識裡認為,顧厭既已逾期十分鐘,顯然是這十分鐘内發生了令他無法及時聯絡他們的變故。
這和誰打這通電話無關。
果然。
曲一弦撥完電話後的臉色沉了沉,有些難看:“無人接聽。”
“無妨。”傅尋牽住她的手,一手拂去她肩上落上的雪,低聲安撫:“顧厭有能力處理好危急情況,我們現在折回去,未必能幫上忙,還浪費了時間。”
他摘下手套,指腹摩挲着她的眼角,沉吟道:“我們可能低估彭深了。”
“他應該考慮到了每一步會發生的情況,并且預設了不同的應對方式,一步一棋,計劃缜密。我們以為自己領先了他一步,可以和顧厭一唱一和殺他個措手不及。其實,反被他将計就計,算計進了局裡。”話落,他低頭,鼻尖抵着她的輕蹭了蹭,說:“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下來,哪怕一直被他算計着,也要逆風翻盤。”
——哪怕一直被他算計着,也要逆風翻盤。
最後一句話,像是醍醐灌頂般,令曲一弦從滿目混沌裡抓到了一絲清明。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強迫自己把大腦放空三秒。
三秒後,她睜開眼,冰涼的手指握了握他的掌心:“王坤在這工作過,那他一定熟知地形。他一直受彭深恩惠,幫他做過不少事,這次也一樣,肯定以為自己和彭深是一條船上的人。彭深的優勢是,他熟知雪山的地形。”
顧厭不接電話。
什麼情況能讓他連電話都接不了?
彭深呢?
他既給顧厭指了冰河,迷霧沼澤這條路,又為什麼故意抹去行蹤,讓她跟個無頭蒼蠅一樣隻能束手等在原地?
這些她都想不出答案,可眼下再迫切,若是隻待在這裡,永遠不會有答案。
她擡眼,腦中像是有靈光一現,有一縷線索快得像是長了翅膀的飛魚,沒等她看清就嗖的一下不見了蹤影。
那種有什麼呼之欲出又困死在囚籠中的急躁逼得她如有心火焚燒五髒,她憋着這股火沒處發,撒氣似地摘下墨鏡就往路口一扔。
這一扔,路邊枯黃的草杆一晃,露出個被雜草掩蓋的……裡程碑來。
曲一弦一怔。
眼前掠過的那道紅影反複在腦中回放了幾遍,确認自己沒看錯,她疾步上前,撥開被雜草掩蓋得一絲不露的小石塊來。
這一下,她終于看清了。
矗立在路邊的這個石碑,說它是裡程碑吧,它并不規範。既不是國道的白底紅字,也不是省道的白底藍色,就連縣道的白底黑字也與它相差盛大。
它不過是一個長得像裡程碑的路标,紅底白字,落筆——卡烏湖。
卡烏湖不難理解。
彭深既說過雪山上有冰河,這“卡烏湖”八九不離十就是那條冰河的名字,至于為什麼路标這麼寒酸隐蔽……
怕是想效仿三江源的地理考察标志,隻一塊小小的石碑,另類的“到此一遊”。
腦中掠過的翅膀飛魚終于被她一手攥住,她撿起墨鏡,一掃剛才的沉郁焦躁,咬着下唇,笑得得意:“剛想着去冰河,就給我指路了。”
傅尋失笑,把她凍得通紅的手握在手心裡搓了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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