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州大捷時沈澤川猶豫霍淩雲的去處,當時姚溫玉提議把霍淩雲歸入錦衣衛。沈澤川隻要答應了,就得再度把喬天涯用起來,因為霍淩雲在錦衣衛中壓不住費盛。“他們倆人有點意思,”蕭馳野談到這裡,就想起了久無蹤迹的一燈大師,“元琢的沉疴難愈……”沈澤川微颔首:“這就是元琢把喬天涯推回來的原因。”蕭馳野沉默片刻,說:“天嫉英才。”氣氛微沉,沈澤川在燭光映襯裡推着棋子,道:“元琢喝的藥都無法根治,大夫來來去去,沒一個敢給準話的。”“丹城喂的毒本就是沖着他性命去的。”蕭馳野把指間的棋子抛進棋盒,“去年十月以後,就再也找不到一燈大師了。我在大境問師父,師父也說不知道。大師離開大境時分明說過,年後要回去再看大哥,可如今都快三月了,也沒有見到人。”蕭馳野的心病在沈澤川的身體上,如今看着姚溫玉羸弱,不禁生出了唇亡齒寒的感覺。他起身撥開棋盤,不管滿桌亂蹦的棋子,固執地摸了沈澤川的面頰。“最遲四月,”蕭馳野目光深邃,掌心貼着沈澤川,沉聲說,“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大師。”辦差大院高懸着燈籠,石闆掃得一塵不染。這院子是新擇的,幾年前是端州衙門内官員辦差時的歇腳院子,現在空給錦衣衛做辦差院,鑿通了幾間屋子做正堂。費盛單腳踩着凳子,坐在裡頭吃酒。他身邊簇擁着幾個兄弟,把下酒菜撥得淩亂,都拿眼往外瞟。霍淩雲背對着他們蹲在階上,正就着涼水吃幹糧。他吃到一半,側旁忽然飛過隻蹴鞠,正砸在他的水囊上。水囊掉地上,打濕了他的袍角。他把口中的幹糧咽掉,轉頭看過去。樹底下的錦衣衛沖他笑嘻嘻地說:“院裡黑,沒看清。”霍淩雲伸臂撿起蹴鞠,起身擦嘴。錦衣衛逗着霍淩雲,說:“我喊一二,你給我扔回——”這人話音沒落,霍淩已經把蹴鞠扔了出去。那系皮球淩飛過牆頭,霎時就沒影了。霍淩雲搓了把雪,回答道:“院裡黑,沒看清。”費盛撿着菜吃,沒回頭,他身邊的幾個錦衣衛都站了起來。對面那個越過樹枝,過來撞着霍淩雲,笑罵道:“狗日的,扔那麼遠,你撿去啊。”院内的燈籠忽地滅了一隻,這邊暗下去。霍淩雲覺得自己腹間挨了一下,他挽起袖口,跟着就是一拳。階邊滑,幾個人絆着他,讓他這一拳揮空了。下一刻,霍淩雲就被掀翻在地,他護住頭部,又挨了幾下。喬天涯從院門口跨進來,袍子都沒掀,一腳踹一個,冷聲喝斥道:“都給老子起來!”“這怎麼回事,”費盛挪着屁股,偏頭朝階下看,神情平和,“怎麼在這裡鬧起來了?”霍淩雲還護着頭,渾身被踹得都是鞋印。他從雙臂間的空隙裡啐出口血沫,一個鯉魚打挺自己起來了。喬天涯看向費盛,費盛說:“沒聽着動靜啊,小霍,怎麼不叫我呢?”霍淩雲嘴裡都是冰碴子,他又吐了幾口,壓根沒搭理費盛。“幾年前咱們領腰牌的時候,”喬天涯扯掉跟前錦衣衛的腰牌,舉起來給院内的所有人看,他提高聲音,“我就他媽說過,要上下一心,做親兄弟——全部卸牌!”院内的錦衣衛不敢遲疑,擡手整齊地摘掉腰牌。錦衣衛的腰牌是身份象征,平時得細心收着,連外借都不行。他們戴着腰牌在阒都裡風光,又戴着腰牌跟沈澤川在中博起勢,腰牌就是他們自個兒的臉面。“扔啊,”喬天涯把腰牌扔到腳邊,看也不看地踢開,環視衆人,“留着作踐麼?扔!”錦衣衛把腰牌扔在地上,都不敢直視喬天涯的目光。他們垂頭喪氣,立在邊上如同泥塑木雕。費盛笑容淡了,揩着唇角,說:“你這麼做就過分了吧?什麼事不能坐下來談,非得把大夥兒的臉扔到地上踩。”“踩的是誰的臉?”喬天涯問費盛,“大夥兒的還是你的?”費盛強壓的怒火陡然高蹿,他“哐當”地站起來,說:“他今日踩的是我的臉?他分明踩的是我這個人!怎麼了,我費老十就活該給人做踏腳石?你喬天涯也算得好嘛!”喬天涯說:“出去。”院内的錦衣衛立刻退身撤出去,隻剩下他們三個人。費盛把手裡的筷子狠狠擲到酒杯裡,那份不甘心都跟着怒火一同燒了起來,他擡腳踹翻了桌子,轉身指着霍淩雲,說:“踩我的滋味好不好,嗯?風頭要出,主子的賞要搶,前頭我老爺子的戰功你也要拿,這心可真大啊!”他說着又指向喬天涯,寒聲說,“你是不是跟他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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