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未料到這般複雜,此刻想起那曹奎勝原是織造府多年的做賬佥書,隻怕其中有貓膩,楚鄒便暗暗請教方蔔廉。
這姑娘看着人小單薄,不料一張口齒卻是這般犀利。被她如此一說,你不幫她倒沒辦法了。原本皇太子自幼便風口浪尖,她咬定了是冤案,若把風聲透出去,楚鄒必又被說成個膽小怕事的主兒,是無視民意、東宮失職。這叫什麼,這叫趕鴨子上架,逼上梁山。
方蔔廉素日甚為欣賞楚鄒斂放有度的性情,尤是對楚鄒的一手筆走龍蛇贊譽頗嘉,但這件上他卻不主張查。一則東宮羽翼未滿,不主張鋒芒太盛;二則這些賬目上的貓膩,原已是朝代百多年來的通病了,朝中官員其實心中都有數,各衙門隻要明面上過得去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也就是為甚麼父皇那般晝夜勤政,卻依然難以真正扭轉王朝局面的根源——那腐朽紮入根髓,今朝鬥倒了這撥,明朝另一撥又起來。織造上多少油水,假若那被貪去的都歸與朝廷,北關打仗又何須為軍饷吃緊而躊躇?
楚鄒于是命馮琛繼續去找人,是死是活先把下落查清楚再說;另一頭再繼續往下挖賬目,将枝節弄個心中有數,待時機成熟再奏與父皇定奪。
這倒也是個周全之計了,方蔔廉便駁不出個甚麼。
曹碧涵也不是那種貪小便宜的,雖住到了壽昌王府,卻也不願增添麻煩。她自己要了些針線和布頭,做成手工繡活拿去街頭上叫賣。仲夏的陽光将她清麗的臉頰曬得發紅,楚鄒知道了便叫她不要去。叮囑她京城亂,小心人伢子拐跑了,爺一口飯還是能養得起你。
他豈止能養得起她一口飯?
在江淮時那一身冷俊高華便已叫人刮目,回到京城後步履行走間皆有跟差聽随,尤其近身的還是一名不長胡茬沒喉結的年輕白淨奴才。他時而抖抖袖管,裡頭露出的皆是宮廷皇家刺繡。他的身份,他自己隻言片語不說,但那舉手投足間的清貴,卻是叫人畏慕油然而生。
曹碧涵聽楚鄒說到養得起她,唇兒便輕輕咬起,眼睛裡悄然漾開羞赧的悸動。後來得閑便給楚鄒做這個做那個,做她們江南鮮趣的小食兒,做貼身的鞋墊、手帕與荷包。宮裡皇太子用度規制甚嚴,一塊手帕也須得多道手工繁序,她這樣出自民間的簡物,肯定是上不得台面的。她又犟硬,怕他多想,便說無功不受祿,不白得他的幫襯。
楚鄒便都淡笑着收下來,到底這皆是少年時頭一個送自己小物的女孩兒。看她十二歲舉目無親,天地茫然不知所去,因此每回出宮也都會順道拐去大哥府上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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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輪回,七月的紫禁城又彌散出了陰森的鬼氣。百多年的宮牆院落不知冤死過多少幽魂,都趕着這個地府洞開的時日出來作祟。宮人們進來出去都得照照水盆,生怕悄不知跟進來什麼東西。任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被這麼三五一折騰,也都神經兮兮起來。
入夜後牆根下鮮少有人行走,清悄悄的腳後跟也像攜着一縷陰滲。
“咚!——咚!”戌時亥初,履順門外更夫打了一慢一快。甯壽宮裡燈火橙黃,楚鄒着一襲杏黃色中衣綢褲,端坐在床沿翻看着一本書。小麟子蹲在床邊給他洗腳,溫水暖暖,他的雙足生得骨秀勁長,小麟子粉盈的指尖在上面細細綿綿地磨着,洗得甚是用心。
“太子爺每次回宮,兜子裡裝的那些雜碎都是打哪兒來的?鞋墊做得露了線頭,荷包的紋樣兒也不上檔次,針工恁的粗糙,給奴才做都比那做得要好呐。”
她說着話,帶着男孩兒與女氣摻揉的嗓音,形容起來毫不吝啬貶薄。
這小奴才近日看自己的眸瞳裡總像是藏着小心事,楚鄒聽見了也仿佛沒聽見,隻是随手翻着書頁不回應。
小麟子就故意撓了下他的腳心。楚鄒怕癢,雲淡風輕地蹙眉:“說什麼?”
她便又重複一遍:“宮裡帕卷子多得用不完,爺為何還從宮外頭帶那些糙物?奴才做得都比那要上台面。”
楚鄒其實聽出那股子酸意了,隻是懶得搭睬,不悅這種被個太監試探的感覺。
便輕啟薄唇道:“是爺宮外的一個朋友。”
“太子爺朋友可多。”
“不多,就一個。”
燈火袅袅,暗影下他濃眉鳳目,顔骨俊如削玉,小麟子因着他這樣的态度,手上的勁兒怎麼就不愛使。
他近日時常出宮,一去就是一整天半日,回來的時候便一個人坐在書案上沉思,或者手掂一隻荷包看很久,或者用刀削着木頭也不知在雕什麼,然後又扯唇角笑笑。
小麟子進不去他的世界,有時故意趴在他桌沿看他很久,他也兀自沉浸在其中仿若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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