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時誰都不知道這個百戰百勝的将軍會颠覆一個國家,連對他疑心最重的岑立自己都沒能想到這個結局,所以史冊才有那麼多滑稽的事情發生,這就是曆史。
車窗外的天呈黃色,他們被孫離硬是留在家裡吃了羊肉,讨論了很多關于亡國後半年多的颠沛流離,這很有戲劇性和傳奇色彩,将來若成,今日将會是載入史冊的濃重一筆。回到府中,岑立剛下馬車,又有人來禀報崇延軍隊和梁國軍隊的新動向,一直到三更,岑立捏了捏眉心,和劉輝業告别後,從書房裡出來,直往王病所在的東廂房而去。
房内燭火明亮,似在指引歸途的旅人。
王病坐在昨夜那個位置上,胡床很矮,他抱着曲在胸前的雙腿,上半身依着樹幹,竟是睡了過去。
夏風襲來,吹起王病鬓發在他臉上張揚飛着。他應該是剛沐浴完的就坐在這的,隻穿了一件寬袖長衫,青絲垂着,穿着木屐。岑立小心地走近他,王病胸前幾條幹了的呈直線的血迹刺痛了他的眼,樹幹很大,他蹲在王病前面,也學王病靠在樹幹上。
王病的容貌有七分像他爹,王傅是出了名的豐神俊朗美玉般的人,即使上了年紀依舊丘壑獨存,展現給世人的是時間沉澱下來的包容和穩重成熟。而王病雖小,但他不缺這一份穩重,他之所以略勝王傅一籌,是因為他擁有不論在怎樣絕望無助的困境下都能從容鎮定談笑風生的魄力。
這是我的人。岑立心裡想着,邊替他理好被風吹亂的鬓發,環着他的肩,輕輕把他攬入懷中,這個人一定吹了很久風,抱着都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王病感覺到臉頰瘙癢,他本來要等岑立,迷迷糊糊好像經不住困意侵襲睡了過去,醒來不是硬邦邦的粗糙樹幹,而是在一個暖融融的懷抱,這讓他混沌的大腦沒能及時反應過來,隻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鼻音,撒嬌一般。
岑立感覺到懷裡的人動了一下,知道他醒了,貪念一起就把他抱緊了些,“醒了?對不起,我想我靠起來應該比樹舒服些,沒想吵醒你的。”
啊?我睡過去了?王病心裡暗暗吃驚,但是不想太煞風景地問。感覺到岑立的手收緊了,王病的臉埋在他胸前,低聲道:“嗯…很舒服。你今天怎麼樣?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這個點岑立已經很累了,隻想抱着王病好好睡一覺,牛頭不對馬嘴地呢喃一句:“普天之下隻有你為難得到我。”
這不是說正事呢?
“……什麼時辰了?”
“三更了。事明天再說給你聽,你今天幹了些什麼?那小鬼呢?”
三更天了!這絕對不是因為趕路太累了才睡過去,他剛用完晚膳左右沒事就在這裡等他,他以前不嗜睡的,現在白天都睡了一天了,竟然又睡着了!而且還睡了兩個時辰……或者說,這麼長時間,他是昏過去了。昏睡了兩個時辰、在城門岑立說的話、昨夜岑立的反應,樁樁件件加起來,連王病都不敢去想那個自己心裡認為的最有可能得答案。
“……等你。”甘願被牽着鼻子走的王病後知後覺自己竟然說了這麼句話,幸虧岑立把他塞在懷裡看不到他的臉,又道:“他在我房裡睡了……”
“我猜他一定拉着你睡,還一邊鬧着要走。”
王病低低笑了兩聲,全被岑立說中了。又道:“他九歲就被父母抛棄,過了七年苦日子,他還小就被扭曲成這樣,對所有人都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摩……一說起過去他就要砸東西。”
“你想開導他?”岑立松開臂彎,定定地看着他。右手手緩緩撫上他的臉,溫柔摩挲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對于賀知年,岑立心存一絲愧疚,他就是這個時代的倒影,是過去被關在林府的岑立的真實寫照。那種恨不得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所有人一起死的想法,有多痛苦絕望,岑立也是懂的。
“我救不了他,他已經絕望了,我甚至懷疑他根本不想活着。”王病斂目,強忍着胸口突如其來的悶痛,好比深吸一口氣後被人堵住口鼻。不适感讓他更加肯定自己心裡那股不好的預感。
痛得隻能本能地蜷縮起來,熟悉的感覺,勾起那間暗無天日的地牢裡的回憶。
岑立感覺到他輕微地顫抖一下,立刻問道:“怎麼了?冷嗎?”
“進去吧,我有點困了。”王病想到一整天沒見到他人影,該是忙壞了,這個時辰了還強撐着精神和他說話。岑立把他打橫抱了起來,借着月光看出他明顯在咬牙苦忍的樣子。
可是岑立沒有一點辦法,隻能看着,心裡替他痛着,他甚至連去恨劉隽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想着怎麼把王病如昙花易逝的生命刻在骨肉裡,讓他永遠活在自己營造的溫室裡,而不是死後任由神鬼把他帶走,獨自一人過奈何橋。
岑立抱着他,踏出第一步,王病死咬着牙關,血從嘴角流了出來,走第二步,王病感覺好像有人拿把錐子一點點鑽開心髒,他再忍不住,咳了一大口血,徹底失去意識。
老天真是公平的,在他最落魄的時候贈送他一個風華絕世的王病,現在他回到自己的國家,在他人臣服下背起國家的重擔,成為真正的領袖,王病卻要離他而去。
岑立抱着輕得不可思議的人,擡頭看向星羅棋盤的天空,放眼望去隻有黑暗和點點星光,一道光芒突然劃過天空,亮且短暫,眨眼幾個瞬間就消逝于黑暗的穹頂。
彗星犯紫微,天下将亂。
岑立心裡苦笑:或許他就像彗星一樣,無意間沖撞了帝星,然後毫不留情地離開。呸!如此不詳的天象,彗星是什麼……掃把星。怎麼能拿來跟他比…
如果他們能得償所願推翻崇延,如果王病還活着的話,不過到得那是可能他已經在平陽當他的皇帝,也可能是在山陰和王病遊山玩水…但是他已經在心裡發過誓了,不管去哪裡都會帶着王病,反正他們最後的歸宿之地,不過埋進一張榻般大的黃土裡,可能到了最後他還會有點小貪心,希望他們能說說話再一起閉眼,但是再壞他也能接受,不過是守着那人的屍骸晚他一步長眠,僅此而已。
梁國,建康。
“彗星犯紫微。”陳淮在九丈高的淩雲台上打了個哈欠,“朕是不是也應該學晉孝武皇帝一樣,把酒對彗星,再說一句‘這天下哪裡有什麼萬歲的天子’啊?”
“……”庾霖站在陳淮身後,他今年才二十,能坐到尚書令的位置,靠的是什麼他自己心裡清楚,所以皇帝诏他來淩雲台意欲何為,他也不想知道,任憑皇帝怎麼着,他不動如山,因為他沒資格動。
陳淮轉身,把庾霖的表情盡收眼底,冷冷道:“庾澤,朕不記得你是個啞巴。”
庾霖一揖,隻得道:“……有丞相在,陛下可高枕無憂,不必太在意。”
陳淮搖頭苦笑,“尚書令是内朝官,前朝尚書令庾橋替先帝處理天下奏折,涉及國家中樞,品級不高權力大,朕雖然把江山托付給丞相,但也不希望尚書令是個擺設,朕隻是不忍心看你的少年風華為國家瑣事所消弭。”
庾霖今年二十歲,比同齡的皇帝和丞相小了十歲,和王弘一起創立僑州郡縣制的時候他就自知不如王弘精明能幹,這更加肯定倚靠他先兄的餘威做一個沒有存在感的尚書令的想法,然而皇帝卻說不希望他隻是個擺設,那他應該怎麼樣?庾霖不知道。
古人曾有利用尚書令制衡丞相權力的先例,削弱相權、鞏固皇權。但是庾霖知道,在陳淮的時代,這是絕對不可能,陳淮靠籠絡名門望族坐穩皇位,這就注定他的皇權無法獨尊,這本就存在弊病,士族壟斷官場,丞相一手遮天,皇權式微,如何鞏固得來?所以他庾霖自願當一個若有若無的尚書令,不與皇帝交好,不與丞相争權,大隐隐于毛病多多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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