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過去,人們似乎都已忘了當年輕率說出口的話,隻剩當事人仍記憶深刻,隻有當事人還能低頭看到劃開胸膛的利刃。許稷喊了他一聲,葉子祯有些錯愕地回頭。許稷收回侍衛遞過來的門籍,走出安上門,看他道:“站在風口等不冷嗎?”他臉被風吹得仿佛要皺起來,慘白一片,一點血色也沒有,隻勉強擠出一絲笑:“迎風站才酷啊。”許稷喊他上了馬車,葉子祯就一直窩在側旁望着外面,将長安城暮色盡收眼底。一路彎彎繞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是夢裡走了無數遭的回家路。相比之下,許稷就平靜得多。公服未換,到李宅時仿佛多了一層铠甲,下車時王夫南說:“我先回務本坊,晚些時候來接你們。”許稷點點頭,徑直往裡去,身後則跟了個底氣不足的葉子祯。回家情怯,葉子祯手腳冰冷,許稷停步轉身,走過去很義氣地拽了他一把:“談公事緊張甚麼?”葉子祯淺歎一口氣:“嘉嘉你真好。”“說甚麼胡話,快點走,我們已經遲了。”許稷催他往前,又抓抓他的手給了他一點勇氣。葉子祯眼眶微酸,低頭跟着她一路行至中堂。庶仆将門打開,說:“兩位請先坐,國老馬上就會來的。”李國老姗姗來遲,雖上了年紀卻仍然精神很好。朝官将已經回隴西養老的李國老請來重掌中書,可見朝中真的沒甚麼人好用了。許稷與葉子祯都起身與他行了禮,李國老很尋常地說:“坐吧。”酒菜上桌,許稷、葉子祯與李國老僅隔了一張案的距離,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葉子祯的緊張是難掩的,他對祖父的印象還停留在許多年前。他深知祖父的手腕,他離開長安後不久,那位秘書省正字就被貶邊地,後來死在了任上。三人吃了好一會兒,互不說話。後來許稷問道:“請問國老今日是有何事要指教晚輩?”“聽說你抄了河南鹽監院,錢物交給了一個商戶?”李國老直白地開口,又看向葉子祯:“是這位葉五郎嗎?”他沒有選擇與葉子祯相認,葉子祯心底裡一些微妙的希望破滅,卻忽然不那麼緊張了。換上葉子祯的身份,他是有底氣的。“正是在下。”他回。“打算怎麼用?總不至于抄了你的錢貨入國庫吧?”李國老姿态毫不客氣,像是當真對待陌生人。許稷回道:“回國老,下官認為此款可用在揚州城城南的運河維修工事上。鹽鐵茶利、米谷賦稅,都要仰賴運河。而東南運河是轉運之根本,但如今揚州的漕運條件卻每況愈下,維修迫在眉睫。倘若可行,下官會奏請自籌經費興運河疏通工事,以改善揚州的漕運條件。”胸有成竹,一句自籌經費,就合理地将此款用在朝廷工事上,既避開了宦官的反對,又順便擡高了葉子祯的地位,因名義上這筆錢是葉子祯私人捐給的。拿了好處又送人情,倒有幾分高明。李國老卻道:“揚州那個爛口子,沒有幾百萬缗是填不來的。你這筆錢倘若用完了還不夠,之後呢?”“在下來出!”葉子祯脫口而出。許稷錯愕地看向他,他看起來竟像一個着急在長輩面前表現自己的小孩子。他是巨富沒錯,但……葉子祯卻渾然不覺:“下官行商,也确覺揚州港如今多有不便利之處,不能再拖下去了。”“你自己掏錢給朝廷,未必會有什麼大回報,明白嗎?”他微微垂眸:“在下……想做些有用的事。”不想被再說成是惡心的怪物,想成為有用的人,想在你們心裡有一點點位置。許稷聞言,手中的杯子轉了半圈,抿緊了唇。“那既然你已有了好想法,就這樣辦吧。”李國老直接拍了闆。許稷擡首,李國老卻是飲了一口酒:“沒人說你像一個人嗎?”許稷挺直了脊背,這是她的防禦姿态。她以為今晚可以不用觸及這個話題,但終究——無可避免。“有,說年紀輕輕就頭發花白,像以前的衛将軍。”李國老轉了小半圈杯子:“是嗎?似乎是有點像。”“衛将軍算是國老半子,當年衛将軍遭害時,國老卻未出面說一句話,是為什麼呢?”“說一句話就有用嗎?”李國老忽然擡頭看她,語氣卻淡淡:“不要想當然。”“說一句話,或許……會有轉機呢?”她脊背已經略彎,“畢竟衛将軍,并不是會投敵叛逃的人啊。”“他那個古怪脾氣,平日對人愛理不理,偏偏又功高蓋主,别人一看都覺他傲得很。嫉妒也好、有積怨也罷,倘若有一天,他被指投敵叛逃,多的是投石之人。難道老夫一句話,就能把那些石頭都吹上天嗎?”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摘星2+番外 采紅+番外 神醫毒妃飒翻天 帶着開心農場,穿七零嫁軍官 卻綠 荊山之玉 何處風景如畫+番外 團寵福女,我帶全村去緻富 古代貴圈+番外 傾然自喜+番外 搬空候府後,帶着全家去逃荒 昏黃 贅婿之大周道祖 兩袖清風探花郎+番外 絆橙 逢青+番外 夜旅人 爺的提瓦特征途 摘星3+番外 盛寵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