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層層的折屏後有簌簌的腳步聲,先進來兩個開道的提燈火者,然後是一身打眼的金彩提花道袍,袖口講究的掐牙,外罩香雲紗披風,腰間纏一根朱紅絲縧,手上捧了支小如意,随意地把玩着。
後面簇擁着的全是常喜手下的“子子孫孫”,再後面,有幾個高大挺拔的男人,那些是真“男人”,臉上有胡須,目光兇惡,是常喜手底下的錦衣衛。
魏水就在最後,隔着人見着謝晏了,熟稔一笑。
“督公!督公來得正是時候,曲兒還沒點呢!”方才圍在女戲身邊的太監湊上來,謙恭地低着頭,把絹本呈上頭頂。
“微卿有合心的曲子?選一個?”常喜微微側頭,看向松江商會這一邊,“别和我客氣。”
他今天像個閑來出遊的富貴文人,謝晏不由多看了一眼。常喜叫人把絹本遞過去,謝晏接了,往上看,全是豔曲。
“督公擡愛。”謝晏指了一支小調,那些太監立刻傳過去,琵琶弦遽然一轉,婉轉水鄉調綿綿地響起來。
常喜滿意地擺擺手,示意開席。一霎時,人聲又嗡嗡地揚起來,或笑、或高聲勸酒,席間一貫的熱鬧,常喜帶着謝晏轉了一圈,逢人就要介紹兩句,一圈下來喝了不少,快到尾聲了,謝晏才得以安坐半刻,吃些解酒的菜肴羹湯。
他方坐定,邊上就是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張神秀伸着脖子,看半天沒見着想見的,有些喪氣。
這宴是常喜的,自然就是常喜的風格。常喜待人很有意思,有外人在,就霸道的要所有人稱他的心,一水男孩子陪客,自家人在了,就寬容起來,随他們自己鬧。
前面上了碗蓮子湯,謝晏捏把銀匙一面攪,一面看着席中的來客,猜出他想看誰,不由失笑:“看你那樣,真能和那個假尼姑搭一出《思凡》了。”
張神秀喝一杯酒,眼裡有被爽約的頹唐:“淨笑話我,你成了家,又怎麼能體會我求而不得的心境……”
看樣子,是相思到了苦處了。
謝晏老成地勸他:“忘了吧,金陵這地方,就是一場夢!夢醒各自散,誰還記得誰呢。”
“你說是夢?”張神秀露出癡迷的神情,“不是,我們牽過手,實打實摸到了,怎麼會是夢呢?”
謝晏啞然,搖了搖頭,竟也有了心事似的,慢慢喝起蓮子湯。
一顆蓮子米咬開,“嘶——苦……”他倏地閉眼,想用舌尖上的苦,來藏住心裡的那團溶不掉的苦。
宴罷人散,商會來的幾個人就要回去歇下。晚上喝了大酒,明兒一早的船是登不了了,隻能叫人臨時去推後。
回了會館,謝晏胸腔裡還燒得慌,人不能醉,一醉,那麼多天塹就變得一步可躍。
“我出門去……”往上挽着袖子,謝晏簡單吩咐了幾句,轉頭遠處胡同裡出來一架馬車,銅鈴铛铛響,一見他們就慢下來,緩緩駛停。
“謝老闆,”趕車的跳下來,把鞭子挂在車轅上,“各位老闆落了東西,督公特差小的來送還。”
說完,也不由他們問,清點起車内的東西。
裡面哪是他們落下的東西,都是常喜的回禮,他倒不吝啬,送了好些寶貝。最後還有一口箱子,足可裝下一個人了。
“這是……”
趕車的那人明顯地攔了一下,說了個陌生的名字:“交代過,送給張老闆的。”
可能是張神秀什麼時候結識的吧,謝晏沒多想,把東西交給商會裡打下手的,自己踉踉跄跄走出會館。
後面人追上來問他去哪裡,他想了想,不知該怎麼說,捂着額頭,倦乏地說:“去……轉轉,别跟了。”
他究竟是清醒還是混沌,自己也說不清,隻是緩慢地在夜風裡扔出突兀的一句:“我醒醒酒!”
元君玉摘了朵玉蘭,爬下梯子,遞給甯瑞臣。
甯瑞臣松開扶梯子的手,高高興興接了,細細嗅一會兒,從容地簪到耳邊:“這把梯子好久沒拿出來了,玉哥剛才上去,我都提心吊膽的。”
元君玉拍打着袍角的灰塵,聞言忽然回頭,輕輕一瞥,眼睫顫顫的:“我掉下來,你接不接?”
夜很深了,但是到處的燈還沒有熄,一籠一籠昏黃的光暈模模糊糊的,像是清墨洇上了生宣,一塌糊塗地暈開,元君玉生得本就漂亮,這麼濕濛濛的冬夜,一樹的白玉蘭和一個元君玉,說不清哪個更清雅高絕。
甯瑞臣呆呆的,被那種無心的豔麗給攝住了魂魄,耳邊那朵玉蘭不知怎麼的就掉下來,落在細石子鋪的路面上。
“啊。”他傻氣地叫一聲,想撿起來重新戴回耳邊。
“算了,”元君玉扶住了梯子,“髒了,就再摘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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