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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頌甯被她看得心跳如雷，一開始都不敢正視舒青麥的眼睛。然而很快他就豁然大悟了，這雙眼睛對于他，多情得近乎黏稠，是一片高原的暮色，是兩粒慢慢融化的酒心巧克力。

太陽落了山，金燦燦的雲霞在山頭撒歡，天色愈晚，山間霧氣愈濃，簡直像有了實質一般。衆人視線盡頭的女人因此戴上金冠，舞起輕紗，然後在天地間，在群山頂，在紅塵中，翩翩舞蹈。

美得像個奇迹。

就像這條全世界施工難度最大的信息天路，都是奇迹。

後來趙工代表曲頌甯向郵電領導彙報工作，話講得很有水平，隐隐是有那麼點邀功的意思。但曲頌甯全然不在意。他仍在這個夜晚打着手電給顧蠻生寫信。

這是我在青藏高原上的第二十四天，他說，我結交了一個朋友，愛上了一個人。

第32章突發事故

高緯高原雷暴日較多，直埋光纜具有铠裝層與金屬件，容易遭雷擊引發火災，特别是埋在設備機房附近的光纜，布線設計時額外考量如何防雷。曲頌甯研究了設計圖紙，然後就跟着四連官兵一起去了施工現場，指導他們如何布放焊接防雷線。

“防雷線應布放在光纜上方30公分的地方……”曲頌甯一下到攬溝裡就覺得不對勁，他聞到了一股濃重的異味，像是哪裡洩露出來的油氣。

在焊接作業點十米内是不能有易燃易爆物的，曲頌甯突然十分不安，他向着攬溝底部低下頭，又仔仔細細聞了聞。油氣越靠近底部越濃重，光纜下方是格拉輸油管道，多半就是輸油管道裂了。

溝裡的戰士動作迅速，全然沒留意到這股異味，已經麻溜地準備焊接防雷線了。

焊條呲地冒出火花，曲頌甯大呼一聲“不好！”就朝着正在焊接作業的那位戰士撲了過去。

轟然一聲巨響之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攬溝的溝基是岩石，爆炸的氣浪令溝道崩塌了一部分，拿着焊條的戰士被曲頌甯護在身下，倒是沒有大礙，但曲頌甯自己被滾落的石塊砸中頭部，當場昏迷過去。高原地區缺醫少藥，生死往往一線相隔，程北軍二話不說，趕緊派車派人把曲頌甯送回格爾木。

設計院曲工出事的消息瞬間傳遍全連，舒青麥一聽就差點跟着暈了過去。她跌跌撞撞地跑到連長跟前，話未出口，睫毛扇動兩下，兩行眼淚已齊刷刷地流了下來。程北軍粗中有細，一下就看懂了她的來意。他輕歎口氣，揮了一下大手，道：“你也陪着去吧。”

寬頭大腦的軍用醫療車駛上國道，向着目的地格爾木飛馳而去。舒青麥與另一個醫務兵同坐在車上，一起看護昏迷中的曲頌甯。這個時候她完全顧不上任何流言蜚語了。她擔心路上的颠簸加重曲頌甯的傷勢，便小心扶住他耷拉的腦袋，以母親哺乳的親密姿态，将他護在自己柔軟的胸膛中。

從唐古拉山口到格爾木，至少半天車程，天色很快黑了，109國道仍在無休無止地延伸。與舒青麥同行的醫務員勸她道國道仍無休止地往前延伸，兩隻巨大的秃鹫在低空盤旋，跟了他們一路。舒青麥保持着母親哺乳的姿态，一動不動，臉上也不帶一點情緒。

出發之前，她已經細緻地替曲頌甯處理了頭部的傷口，但鮮血仍然滴滴答答地往外淌，不一會兒就把紗布染了透紅。這種怵目的紅色與一路尾随的秃鹫，如同某種噩兆，令她心驚肉跳。

與舒青麥同行的醫務兵勸她道：“我來看着曲工吧，你合一會兒眼睛。”

舒青麥搖搖頭，費力地動了動嘴唇，但喉嚨眼被巨大的苦澀與悲痛堵住了。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車行到半道上的時候，兩隻秃鹫終于跟得累了，倉皇地飛走了。更令人欣喜的是，曲頌甯短暫地醒了過來。他沒想到自己一睜眼，就看見了那雙總是令他驚豔的眼睛。高原的夜晚星月璀璨，女孩因為滿含淚光，眼神朦胧如詩。曲頌甯被這雙眼睛看得心頭一暖，微微一笑，便伸手抓住了舒青麥的手指。他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慢慢交叉，相握，最終在黑暗中十指緊扣。

靠在舒青麥懷裡，曲頌甯又安心地閉上了眼睛。舒青麥也由對方的掌心汲取了足夠的溫度，不那麼黯然神傷，不那麼擔驚受怕了。

子夜到來之前，醫療車終于趕到了格爾木當地最大的醫院。曲頌甯頭部傷口太大，必須手術縫合。好在經過醫生初步檢查判斷，這些外傷都不算嚴重，再加上送醫及時，不多久就能痊愈。

醫生的一番話招回了她的三魂六魄，舒青麥一口氣提了一整夜，終于慢慢舒緩過來。手術進行得很順利，與她同行的醫務兵睡在了醫院的塑料椅子上，她仍堅持不被困意俘虜，固執地守護在曲頌甯的病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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