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着面紗的樓主颔首,神情木蹬蹬的,“我新得了個膀臂,他腳程快,眨眼就能趕到這裡。”一旁的胡不言立刻拔出小扇一頓猛搖,“不才胡不言,幸會幸會。”孔随風和弟子向他回禮,但聽樓主問:“你們來時避人耳目了麼?”孔随風忙道是,“屬下一路留意,并沒有走漏風聲。隻是樓主,屬下今早接到了一封密信,信是扣押蘇門主的人送來的,要樓主上城東的獨坐禅院以人易人。”“以人易人……”樓主低頭沉吟,“知道這幫人的底細嗎?”孔随風搖頭,“是忽然出現在城裡的,和哪幫哪派都不往來,恐怕不是雲浮人。”樓主沉默下來,低着頭,一動不動站了很久。久到孔随風覺得有異,但又不敢多言,隻是拿眼神詢問身邊的人。然而衆人都是一臉茫然,誰也不知道今天的樓主是怎麼回事,平時遇見再大的難題,都從未這樣彷徨過。孔随風憋不住,小心翼翼喚樓主,“屬下等聽樓主吩咐。”她終于擡起眼來,翦水雙瞳,波光潋滟,慢慢長吸了口氣。孔随風料她要下令,忙抱拳俯身,隻聽她拖着長音道:“嶽……嶽……嶽崖兒……”孔随風心頭一凜,把身子壓得更低,立起一雙耳朵待命。誰知越聽越覺得古怪,那轉承啟合裡有了戲腔的味道,最後抑揚頓挫唱起來,“月牙兒在中天,笑倚粉郎前。薄衫罩海棠呀,一半兒大敞一半兒掩……”衆人頓時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站在那裡連氣都忘了喘。荒涼的破廟裡傳出歌聲,唱的還是這種淫詞豔曲,山門外的人臉色鐵青。“好,唱得好!”有人拍扇加鼓掌,“樓主真是文武雙全,不光身手非凡,連小曲兒都唱得響亮!”夜色如墨,晚風拍打在頰畔,涼飕飕的。大司命忍耐了半日,趨身叫了聲君上,“人就在裡面,即刻捉拿吧!”紫府君抿唇不語,嘩地撩起袍裾,舉步邁進了山門。一夥來曆不明的人如神兵天降,很快包圍了小小的破廟。夜闌如水,門前窗外有人影攢動,在裡面的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快速包圍了這方寸之地。胡不言拿扇子掩住臉,躲進角落低聲驚呼:“壞事啦!”孔門主噌地抽出佩刀,緊緊盯着這些不速之客,壓聲道:“樓主先走,屬下等斷後。”站在檻外的人冷冷說晚了,月光暈染他的眉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如江海壁立,銀牆傾倒。連生死門這些提着腦袋闖江湖的,都忍不住一陣悸栗。廟裡沒有光,一切都掩映在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人面,隻見隐隐的輪廓。然而那輪廓,即便化成灰燼,他也能一眼辨認出來。太多複雜的情緒,扭曲了他的音調,紫府君啟了啟唇,聲音仿佛不是他發出的,“圖冊在哪裡,交出來。”什麼圖冊?生死門的人一臉茫然,但隻要是和樓主有關的,必定無條件護短。他們橫刀擋在樓主身前,不必等她開口,孔随風厲聲責問:“你們是哪門哪派的?沒有自報家門就擅自扣人,手段下作令人不齒,你娃到底懂不懂江湖規矩?”然而他口中的江湖規矩,根本沒有人在意。大司命邁前一步,面色比他的皂衫更黑,嗓音裡有山雨欲來的威逼,“别再作無謂的抗争了,既然已經找上門,就應當知道自己無路可退。把圖冊交出來,留你全屍。”孔随風一聽這話,喘氣聲都增大了不少,吭哧吭哧啐了聲放屁,“交不交都是死,還交你個狗腳,當人傻子吧?”一向有威儀的大司命被這凡人的出言不遜惹怒了,正欲出手擒拿,卻聽見被他護在身後的女子叫了聲“仙君”。聲音當然還是熟悉的聲音,終于可以确定嶽崖兒就是葉鯉無疑,但她接下來的話讓人很無措,也讓君上下不來台了。她說:“安瀾,難道你忘了咱們之間的情義了?”此話一出,小廟裡頓時鴉雀無聲。孔門主和手下的人很納悶,究竟樓主什麼時候和野人頭頭有了私情。紫府弟子集體僵化,不知道至高無上的師尊怎麼會和一個偷書賊糾纏不清。氣氛很尴尬,紫府君沉默着,身闆依舊挺拔,可袖子微微顫抖起來,大約壓抑已久的怒火将要被引爆了,黑暗裡的聲音有穿雲破石之感,一字一句滿蓄風雷:“你我之間沒有任何情義,把圖冊交出來,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的心情,那種被愚弄的感覺簡直令他狂躁。一場以偷盜為目标的邂逅,談情實在太可笑了。他們之間的事,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彼此都别提起,狹路相逢後一切公事公辦,誰讓她技不如人!面紗後的人小聲啜泣起來,“也是,咱們江湖兒女聚散随緣,談情就俗了。”哭完握拳擺出格鬥架勢,“不談情,那就隻好打架。圖冊在我懷裡,有本事你來取。”樓主的話充分說明這場仗非打不可了,生死門的漢子是可以為樓主抛頭顱灑熱血的真漢子,孔門主一聲暴喝,帶領手下攻向對手,胡不言化作一道煙,哧溜一聲鑽進了牆腳。原本是可以逃之夭夭的,但他還是貼着牆,留下來聽了會兒動靜。仙就是太死闆了,在人間果真恪守九州那套規矩,這就給了他這種不怎麼老實的妖以可趁之機。胡不言這回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來,他在老家時結交過一位馭鼠人,據說有的老鼠吃了人的指甲,能照着那人的模樣幻化人形,其形似程度,連親媽都分辨不出來。于是他跑遍了煙雨洲的大街小巷,從千千萬萬隻老鼠中挑選出其中一隻,喂它吃了崖兒的指甲。不知紫府君看見嶽崖兒變成老鼠後會作何感想?老鼠也是血肉之軀,不是拿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随便使的障眼法,隻要不走近,夠糊弄一陣子的。當然不能交手,一交手就露餡兒了,一隻老鼠還不夠人家彈彈手指頭的。所以他得趁亂跑,紫府君不會真的對凡人大開殺戒,但對妖,那可就不一定了。果然沒過多久,破廟裡傳出了大司命氣急敗壞的聲音:“老鼠!是那隻狐狸精幹的好事!”被點名的胡不言背上一涼,心裡哀歎完了,他這回真在那些神仙面前露臉了。義氣這種東西害人不淺啊,本來他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卻摻合進這團亂麻裡。究竟圖什麼?難道真的圖那半隻燒雞兩個饅頭麼?他晃晃腦袋,随風一搖,赤紅的皮毛在月下流光四溢。跑動起來,得和嶽崖兒碰頭去了,也不知她救出蘇畫沒有。這招調虎離山用得實在是太妙了,一切暗中進行,連生死門的人都蒙在鼓裡。紫府的人既然劫持了蘇畫,肯定會暗中監視客棧裡的動向。隻是他們沒想到,畫畫兒看畫兒,自己也成了畫中人。扣押蘇畫的地方已經被崖兒摸清,所以說讀書人真不适合跑江湖,遇上老奸巨猾的波月樓主,連紫府君都不夠瞧。胡不言跑得直甩舌頭,趕到彙合的地點時,院子外奉命留守的四名紫府弟子已經被放倒了。胡不言嘩了一聲:“樓主手腳夠麻利的!”崖兒打開鐵鍊救出了蘇畫,摻她出門來,邊走邊問:“城外的情況怎麼樣?紫府君發現沒有?”胡不言說:“我走的時候老鼠已經現形了,估摸用不了一炷香時間,紫府君就會趕回來。”說着盯上了蘇畫,這女人柳眉杏眼,長得可真好看。雖然比起崖兒來略顯成熟,但風韻這種東西各花入各眼,有的人喜歡豆蔻少女,有的人喜歡半老徐娘,而他兩者都喜歡。胡不言往前蹭了兩步,很熱情地架住了蘇畫的胳膊,“蘇門主,我有句話想對你說。”胡不言是蘇畫來煙雨洲後才進波月樓的,她沒見過他,但知道樓裡有這麼一隻狐狸,是樓主的坐騎。獸形的時候可以不當人看,人形的時候還是要賞三分薄面的,于是她颔首,“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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