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兒也不說話,隻是笑嘻嘻地低頭給方犁賀言春搛菜,方犁便笑道:“莊子上無人與你做伴,也太冷清了些!”
林氏笑道:“不妨事!莊上有仆婦們同我作伴呢!而且大郎前兒也說了,若這番回常平去,那邊平穩了,便将母親和娘子都接過來。等她們來了,這莊子裡可不就熱鬧了?”
方犁聽說幹娘要過來住,愈發高興,卻又突然想起賀言春是喪母之人,忙把話頭打住,卻問起田莊上收成來。說了半晌,忍不住又道:“今兒打鎮子上過時,我想起上一回來這裡的情形,這一晃眼都十年過去了,頓時覺得自己老了一大截!”
墩兒和林氏忙嗔道:“三郎說哪裡話?如今你正青春年少,多少好日子在後頭呢!”
小殷卻啧舌道:“原來三郎十年前就打此處經過了?那時您才多大年紀?卻到這裡來做什麼?”
衆人被他挑動興緻,頓時七嘴八舌回憶起路過清水鎮的事來,其中墩兒說到夜裡被人哄搶商隊财物時,小殷咋舌不止,連百裡也聽得呆了。末了墩兒又道:“你道咱們怎麼會把房舍修到這深山裡來?就是三郎和君侯兩個被盜賊追着,在這裡過了一夜,曉得這處有幾間荒宅,才托郭大郎買下來的。去年咱們來的時候,這裡還荒成一片,如今整得田園連片,也頗能住人了!”
小殷忙道:“原來君侯和三郎那時便認得麼?”
方犁便扭頭去看賀言春,就見賀言春臉上帶點薄醉,也笑着看他,那長眉修鼻在燈下看着,份外英俊。他心裡一動,也笑起來,道:“可不是!那時便認得了,誰想轉眼過去這麼多年了……”
墩兒也跟着感歎不止,又同小殷百裡講些行商路上的故事。那幾個聽得津津有味,這邊賀言春卻放下筷子,在桌下伸過手來,把方犁的手輕輕攥住,再不松開了。
翌日早晨,方犁醒來時,身邊衾被尚溫,賀言春卻已經不知起床去了哪裡。他許久不賴床,此時卻在被窩裡多躺了一會兒。就聽屋外鳥雀叽喳喧鬧,遠遠廊下有腳步聲來來往往,間或林氏和墩兒說幾句話,大約正囑咐奴仆們準備飯菜、灑掃房舍。方犁聽了一會兒,再躺不住了,穿了衣服起身,剛趿着鞋開了門,外頭林氏聽見動靜,忙讓小厮端熱水進來給他洗漱,又隔着門笑道:“快些兒洗了來吃早飯!”
方犁梳洗完畢,走出屋外,站在院子裡四處瞧。此時天光大亮,他這才看清楚,這一帶房舍建在半山腰上。周圍群山環繞,雖是深冬,卻也蒼綠深紅一片,被薄霧環繞着煞是好看。
出了他們住的東廂,便是一座庭院,院中建着山石池塘,山石間還種着一株紅梅,開了滿樹的花,映着旁邊清淺溪流,十分活色生香。方犁看了一陣梅花,順着那溪流打小門裡繞出去,就見圍牆外頭有個小小平台,後面又有幾百竿修竹和一泓清潭。站在潭邊往坡下望,卻見遠處幾點人影,看模樣賀言春也在當中。
方犁便朝坡下喊了一聲,果然其中一人應聲擡頭,朝他遙遙招了招手。此情此景,無端隻覺得眼熟,方犁想了好大一會兒,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心滄桑
等方犁沿着石階緩緩走到坡下時,就見賀言春正蹲在兩隻羊旁邊,和墩兒家的大小子虎頭說話。兩人不知說些什麼,把個五六歲的虎頭聽得點頭不叠,一副對平虜侯附首帖耳的神情。
方犁不由好笑,道:“大清早飯也不吃,跑這裡蹲着做什麼?”
虎頭穿一身簇新的棉衣棉褲,圓鼓鼓的一小隻,也學賀言春蹲在羊旁邊。見方犁來了,忙笑嘻嘻地招手道:“三爺,快來!侯爺在教羊羊說話喲!”
方犁便故作詫異道:“是麼?”也湊過去蹲着,三人圍成一圈,就見賀言春拿了一點草遞到兩隻羊的嘴邊,等羊吃完了,便拍拍其中一隻的頭,道:“好不好吃?”
那羊果然擡頭咩咩叫了兩聲,賀言春笑道:“沒吃飽?還要吃?”
虎頭忙大獻殷勤,屁颠屁颠地跑去旁邊抽了兩把幹草過來,遞給賀言春。賀言春不接,卻道:“你來和它說話。”
虎頭巴不得這一聲,忙也有樣學樣,把幹草喂給羊吃,嘴裡還呶呶地唠叨:“我家黑尾最乖了,快吃草!……我好不好呀?你吃了快長大,叫阿娘擠羊奶給我吃好不好……”
說到這裡,情不自禁咽了兩口唾沫,方犁和賀言春見狀,不由都笑起來。三人正伺弄羊兒,就見墩兒也順着石階下來了,遠遠地就喊:“三郎,君侯,叫我好找,原來跑這兒來了!家去吃早飯罷!”
方犁答應着站起身來,虎頭看見他爹就要撒嬌,忙丢下草,撲過去攬着墩兒的腿要抱。墩兒把自家小子抱起來,又對另兩人道:“三郎,君侯,快些走!飯擺好了,遲一刻,粟米兒粥要涼了!”
他一邊催促,一邊在前面抱着兒子上了台階,方犁便也拉賀言春起了身,拍拍他身上的幹草,兩人牽着手緩緩走在後頭。走了一程,舉目四顧,就見半山坡裡種植了好些桑樹,眼下樹苗還小,但過不了幾年就能養蠶。方犁便道:“穎陽老家裡,每到春日,家家都要采桑孵蠶,你見過養蠶麼?”
賀言春搖頭,想了想道:“槐蠶倒是見過,又肥又軟,惡心得很。當年在公主府裡上學,還和石頭兒拿那東西吓過夫子……”
他自打病好後,做什麼都是一副興緻缺缺的神情。早上好容易有幾分精神了,這時候卻又怅怅的,方犁見狀,忙故意引他說話,道:“等以後不打仗了,咱們也來這裡采桑養蠶,好麼?”
賀言春看着遠處群山,臉上有點茫然,道:“當然好啊,就隻是……也不知道那是哪一天。”
方犁聽了心裡不由歎息。如今大夏國中,凡有井水處,必有人聽說過平虜侯。這位騎奴家庭出身、三伐匈奴均大勝而歸的年輕将軍,已經成為大夏朝的一個傳奇,成為無數熱血男兒的榜樣。這些年輕人或許并不了解戰争,卻都夢想有一天也能同平虜侯一樣,為大夏開疆拓土,憑戰功封王封侯、名垂青史。不管平虜侯本人願不願意,他都是騎兵營的一杆旗幟,每年都有無數大夏兒郎懷着滿腔報效國家的熱情,為進騎兵營擠破了頭;同時他還是皇帝親手打磨出的一把好刀,匈奴一日未滅,皇帝便一日不會讓他歸隐田園。
方犁心裡清楚,嘴上卻笑道:“你少推托!富貴日子過慣了,隻怕你到時不肯搬到這偏鄉僻壤來,那可怎麼辦?”
賀言春看看他,淡淡一笑,道:“你還不知道我麼?我本就沒什麼遠大志向。這輩子能有幾間房、兩畝地,有你陪着,便心滿意足了。隻是……也不知有沒有那個命……”
方犁聽了這話,份外覺得刺耳,頓時眼圈都紅了,發作道:“大年底下胡說些什麼!天天慣着你,倒把你慣得把這些話挂在嘴邊了是吧?什麼有命沒命的?再敢多說一個字,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賀言春見他難過,也自後悔,忙拉着他的手道:“你别急,原是我沒注意說錯了。以後再也不說這話了,再說你就拿大耳括子抽我!”
方犁也想把話說開,索性道:“别以為我舍不得抽你!我早就想說你幾句了,一天天的窩在屋裡自怨自悔,到底是要怎樣?連邝家都不曾怪你,你自己卻一味求全責備,莫非你婆婆媽媽、蛇蛇蠍蠍地過日子,邝大哥和你娘便能起死複生了?”
賀言春聽方犁提到邝不疑和他娘,眼圈兒也紅了,頓了好大一會兒才道:“也不光是為他們,我……我近日常想,終歸是我誤了你。若不是為我,你早就該娶妻生子了。如今卻孤身一人落在京城,我又不能辭了官回家陪你。我細想着,這些年來身邊跟着我的人,從未見你們享福,反跟着受苦,我想想就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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