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擋在額前,疑惑地去看碧藍的天,卻隻瞧見自己枯瘦憔悴的手已呈半透明的腐黃色。快了麼?我很快便會這樣朽去,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麼?我黯然地苦笑。景予低問:&ldo;怎麼了?&rdo;&ldo;沒什麼,有些……冷。這太陽怎麼一點熱力都沒有?景予師兄,我想念昆侖山的太陽和青糙了!&rdo;景予擡眼看向天空,道:&ldo;哦,太陽……升高了!沒事,菱角兒,我帶你到高些的地方去,太陽便會離你近些。&rdo;我笑道:&ldo;好啊!隻是你……你小心些,我覺得……我快散了……&rdo;我真的快要散了,朽了。曾覺得在他懷裡化作一堆破荷敗葉會很難堪,但這時候我忽然又覺得,便這樣自私一回,讓他靜靜守着我離開,于我未必不是一件幸事。景予果然很怕我會散了,解了他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把我連頭帶腳攏住,讓我上半身靠在他胸前,才輕輕托着我将我抱起,一步一步往山峰高處行走。他一腳一腳踩下去的腳步很穩實,神情也安谧沉靜,若不是他激烈的心跳,我必定又會覺得這木頭心狠,我快死了他都能跟個沒事人似的。不過,木頭便木頭吧,我也習慣了這塊木頭了。這樣的時候,我這木頭還能回我身邊守着我,我該滿足了。我往他的懷裡蹭得更緊些。他頓了頓,低聲道:&ldo;菱角兒,我們快走到山頂了。你暖和些了嗎?&rdo;我試着睜眼,隻覺有明燦燦的光線打得眼皮睜不開,便道:&ldo;太陽真刺眼,可惜不熱。師兄,秋天……大約都這樣吧?&rdo;景予頓了頓,說道:&ldo;嗯,都……都這樣。&rdo;&ldo;所以……師兄别擔心啊!太陽不熱,可師兄身上挺暖和的……&rdo;趴在這樣溫暖的胸懷裡,果真有些暖意慢慢地浸潤過來,把這副冷冰冰的破荷葉身子潤得有點軟,便沉沉地更往下墜。我隻覺心頭也是浮浮沉沉,忽明忽暗,耳中不知怎麼又傳來那些年無憂無慮奔跑在昆侖山時的清脆歡笑聲,而我不知怎麼又回到了昆侖,仿佛剛趴在景予的背上睡了一覺,正懶洋洋地打着呵欠,奇怪着他為什麼背着我走那麼久,還沒能走到織夢池。這呆子的回答真讓人郁悶啊,&ldo;我喜歡。&rdo;&ldo;喜歡走路?&rdo;&ldo;喜歡這樣一直走下去。&rdo;&ldo;那就一直走呗!&rdo;&ldo;我們還會活得很久,很久,久到織夢池的水幹了,昆侖山的雪化了,我們還在。說不準你可以走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天。&rdo;他側眼看我,濃密的眼睫好看得如一彎柔和的新月,&ldo;菱角兒,我背着你走到那一天,好不好?&rdo;我笑得瘋了,&ldo;景予,你走路走傻了不是?我不睡覺不吃飯不修仙在你背上呆個幾千年?你不嫌累,我還嫌你肩上的骨頭硌得慌呢……&rdo;仿佛又睡了好久,我才聽到他的回答,&ldo;一個人的天荒地老,我才不要呢!&rdo;蓦地汗出如漿。我在自己的驚恐喘息中回過神來,張口便問:&ldo;到織夢池了?&rdo;久久沒聽到回答。我靜了靜心,說道:&ldo;剛做夢了。&rdo;好一會兒,才聽到他低低地應道:&ldo;嗯。&rdo;我終于能睜開了沉重的眼皮,但眼前飄着大大小小的奇怪光暈,或明金燦銀,或冷灰暗紫,重重疊疊地擋在我跟前,卻再看不清他的面容,看不清本該滿山滿目的紫堇花。但我終究能感覺得出他已經停了下來,正擁着我坐在什麼地方。應該是開滿紫堇花的山頂吧?我努力地呼吸着,終于嗅出了一絲花香,卻伴着些微鹹濕的味道。我道:&ldo;景予,我看到花了,滿山綠地裡飄着紫雲,天也這麼藍,多美!嗯,太陽也好,我似乎暖和多了!&rdo;景予沒有回答,有一滴兩滴溫熱的水珠滴落我面頰。我努力從他的懷抱裡掙出手來,想去摸他的面龐。這人真别扭,偏生轉過了臉去不讓我碰着,還小心地握住我的手,重新攏到他懷裡。旁邊,傳來白狼嗡聲嗡氣的回答:&ldo;姑娘,這會兒……天陰了,沒太陽。紫堇開了這許久,已經開始凋零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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