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叫他綁在水邊,她原也以為李昱瑾不過是鴿子脖子上挂風鈴,虛張聲勢,小嘴巴不停的罵着,以為自己是文安郡主的表妹,他也不過唬唬,絕對不敢拿她怎麼樣的。
誰知從早上綁到傍晚,河水漸漸高漫,從腳淹到脖子,直到淹沒了鼻孔,那李昱瑾再也沒有出現。
之所以她能掙脫,是因為綁她的繩子,李昱瑾用的是一塊絲綢,那東西遇水會變松,變滑,她在臨暈過去之前,掙開了繩子,順着水,漂出的皇宮。
從那之後,杜呦呦才知道,李昱瑾是真的狠,而這倆孩子,打小兒便是小惡魔,能于談笑風生間取人性命的那種。
所以,看着李昱瑾想要溺死别人,那怕那是個壞人,她又焉能不怕?
這時候都快二更了,眼看三更,這時候不押着孔老七趕往鄭家莊,隻怕那高嬷嬷來提不到人,就要跑了。
李昱瑾和郭添兩個對視一眼,李昱瑾首先撈起了小阿菩,依舊把那光頭小尼姑扔給了郭添,四個人并着一個孔老七,由他指路,便又往鄭家莊趕去。
李昱瑾跑的要快一點,而郭添則因為懷中的小尼姑時不時在咳,所以走的格外慢些。
杜呦呦想起件事兒來,遂鼓起勇氣對郭添說道:“阿菩姑娘似乎有極強的方向感,方才逃跑的時候,她告訴貧尼,天上有北鬥星,照着北鬥星走,将能走到北方,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上也真有北鬥星嗎?”
本着對于師太的尊重,郭添揚頭,邊走着,邊指着北鬥七星,于七顆星星間劃了一條線,道:“三隻做柄,四顆為方,瞧着,是否像隻湯匙?”
杜呦呦揚頭看了很久,隻覺得大概有點像。
據大表哥李昱霖寫來的信,渤海當就在長安的正北方。
杜呦呦不辯方位,當然,像她這樣的姑娘,大多數都辯不得方位,她認認真真仰頭看了眼那幾顆星星,明白了,朝着北鬥七星走,總有一天可以到達北方的北方,而她的大表哥李昱霖,就在哪兒。
杜呦呦于是又道:“阿菩姑娘很會打火折子,那個,是否也有決竅?”
郭添笑了笑,覺得這小師太似乎于生活是一概不通的樣子,伸了一隻手解釋道:“一則,火絨要松,不能密實,這樣才能給予火星子燃燒的空間,再則,擊的時候一定要猛,要快,否則,濺不出火星來,就很難燃起來。”
懷裡的小師太低低歎了一聲,月光下他也不曾打量過她的容顔,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大,隻覺得這入了佛門的小師太語聲雖稚,腔調卻格外老沉,仿佛懷着深深的世故。
“郭中書别的方面如何貧尼不知,但他教育姑娘,當得起教子有方四個字。”杜呦呦實心實意的歎服。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比起給女兒嬌渥的生活,無邊的寵溺,郭嘉教育孩子,先教她生存的能力,再教她懂得去愛别人,懂得付出,讓她非但保有一顆善良的心,而且還能在落入險境時,有能力掙脫樊籠,自己逃生。
杜呦呦生來,從小就聽人說郭六畜的壞話,說他是個大佞臣,便文貞,最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也是:郭六畜是個佞臣,而且狡猾過人,但我自信能降服得了他。
長到十六歲,頭一回杜呦呦對于郭六畜這個人的看法,有了改觀。
不過,畢竟生活在不同的陣營之中,李昱霖的造反之心也不知是否死透了,徜若杜呦呦真的能夠到達渤海,能夠見到李昱霖,見到她從小就敬仰的大表哥,她一定得勸他不要再謀反了,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她可以蓄發,可以吃肉,可以穿帶顔色衣服,不就很好嗎?
想到這裡,離開文貞,北上找李昱霖的雄心又增了幾分。
杜呦呦當然不會說自己是要去找李昱霖,她道:“能辯星識方向,能生火就很重要了。貧尼是個尼僧,将來需得雲遊天下,四處挂單,弘揚我佛門之法。但出門在外,着實苦惱一點,想要求教于施主。”
普通人對于佛門中的女子,自然會懷着些尊敬,恰這時已經到了鄭家莊外,村子裡燈火零滅,偶有犬吠,是個人迹都已睡熟的樣子。
李昱瑾把孔老七拴在顆樹上,拿襪子塞緊了他的嘴,抱着小阿菩前去打探敵情了。
郭添于是也停了下來,将小尼姑放在地上,道:“師太但講無妨,但凡郭某懂的,必定相告。”
杜呦呦才要開口,孔老七忽而嗚嗚咽咽掙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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