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不燒熟了再吃?”洛兒迷惑不解。天真的表情放在大多數超過十歲的人臉上都有裝嫩的嫌疑,然而她無邪的剪水瞳一眨,卻自然的沒有什麼比它更自然。“夜裡有火光,目标太大,很容易被敵軍發現。”我好心地排疑解惑。晉朝的那個皇帝說出“老百姓沒飯吃,為什麼不吃肉粥?”,也算不得是什麼混帳話。因為他沒有知道糧食的概念的必要。洛兒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楚天裔笑着點頭附和我的話,對着她也沒有半點譏諷的意思。我喚人砍了一根毛竹來,橫豎上頭開了花,它也活不長了。命丫鬟取來一罐子茶葉,放進竹筒裡烹着喝。他們素來知道我在吃食上精怪,倒也由着我來。待茶水開了,倒在一色的脫胎填白蓋碗裡,親自雙手捧上,請他們賞臉。楚天裔細細品嘗了幾口,笑道:“興師動衆地弄了半天,滋味也就尋常。”我白了他一眼,道:“不愛就放下,不少你一個人喝水。”他笑着搖頭,道:“店小也欺客,還不準喝茶的說茶不好。”眼睛落在果盤裡,道:“連柿子也弄來了,真不該多心怕你沒東西吃。”“是靈妃姐姐送來的,她還惦記着洛兒的病。”我拿了一個遞給他,柿子已經捂軟了,握在手裡,軟塌塌的沉實。被點名的某人一臉淡漠,撇了撇嘴。楚天裔接了,丫鬟連忙遞給他帕子托着,防止汁水污了手。他剝皮吃了一口,贊道:“果然很甜。”笑着遞給我,道,“你也嘗嘗。”我笑着搖頭,道:“誰要吃你的口水。”及說了出來,猛然發現這話歧異的暧昧,連忙勸洛兒,“你也吃些,好歹也是人家的心意。”洛兒已經探到他旁邊,就在上面吃了一口,笑道:“我不嫌棄表哥的口水。”童言無忌,饒楚天裔一張老臉,也不免尴尬起來。我連忙用火鉗撥弄銅盆裡的碳火,地瓜的香氣已經愈發濃郁了。正在這時,有丫鬟進來禀報,說是有客人在書房候着王爺。楚天裔起身,搓着手笑道:“看來我是吃不到你烤的地瓜了。”我笑着說:“反正也不是什麼奇珍,王爺哪天想吃了,臣妾再給您單個弄一份。”他叮囑了一番小心照料洛兒的話,直說的後者喜上眉梢;王平又使眼色催促,才放心不下地走了。洛兒笑嘻嘻地拿了個柿子,自己剝皮吃了。我故意笑的暧昧:“不是說不好嗎?”她認真地看着我,答曰:“人雖然不好,但東西是不錯的。要就事論事。”我笑着搖搖頭,何患無辭,何患無辭。睡到半夜,我忽然覺得肚子痛,因為有中毒的經曆,臉登時就白了,連忙叫人去請大夫。自己摳着喉嚨,強迫把胃裡的東西全吐了出來,一時間,暖閣子裡全是酸溜溜的味道。大夫來把脈,隻是感染了風寒。虛驚一場,暖閣子裡頭盡管添了幾把百合香,味道終究是難聞的。楚天裔得了消息,急忙趕過來,見到這種情況,也不願意我在這裡繼續呆下去,命人把轎子擡進來,到他的房裡歇下。我因為折騰的厲害,一夜都沒睡好,眼睛合上了依舊酸澀的厲害,回頭怎麼也得找個眼科大夫給配兩瓶眼藥水。這個時代沒的眼鏡,更沒的激光矯治,一定要防患于未然。臨天亮的時候,紗衾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也顧不上禮節規矩,一開口就是“不好了,不好了。”我睡的淺,連忙披衣服問:“怎麼呢?”“藍妃娘娘小産了,太醫還在忙呢。”她的聲音焦急的已經夾雜了哭音。楚天裔立刻醒了,顧不上梳洗,套上狐皮披風就跟我往瑤環軒趕。院落裡已經哭聲一片。我聽着心煩,厲聲斥道:“哭什麼哭,成心給你們娘娘添堵。”忙喚大丫鬟喜鵲來問情況,她隻是哭哭啼啼地說“不好了”。我問了半天,總算弄清楚,四更天的時候,洛兒肚子也忽然疼起來。幸虧天晚,楚天裔又怕我再生什麼變故,也就沒讓大夫回去,叫人收拾了屋子,把他暫且安置在府裡的客房。忙打發人把大夫又給請了回來,大夫原先還笑着說沒甚事,按先前那位的方子給煎藥。奶娘堅持要他把脈,一搭手,他就叫不好,怕孩子是保不住了。說着洛兒神色就不對了,身下一熱,就出血了。又是喚人去請太醫院治婦科頂有名的孫大夫,又是手忙腳亂地給止血。見情況不好,趕緊打發人請王爺過來。因為避血光的忌諱,楚天裔不便進去看洛兒的情況。我心急火燎的,跑進去一看,就知道再也無法補救了。孩子已經流掉了。她孱弱的就像一張白紙,輕飄飄的鋪在熏籠上,眼睛空洞地看着青鲛絲的帳頂,那上面大朵大朵開放着的牡丹落在她眼裡是否同鮮血一樣獰厲。紗櫥外頭,大夫還忐忑不安地跪着。我瞥了他一眼,歎氣道:“你出去回禀王爺吧。”奶娘隻是在旁邊抹淚念菩薩,松樹皮似的的臉上溝溝壑壑的全盛了水。我心頭不忍,上去拉着她的手,寬慰了幾句,無非是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生小世子。以前倒修過如何安慰病人這門課,寫的論文還得到“優秀”的等級,可真叫自己碰上了,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那種傷痛,不是切身體會,誰也無法真正了解。我勸了一會子,也沒什麼效果。她眼睛直直的,隻看着上面,眼珠子轉也不轉。我見無濟于事,隻得叮囑奶娘别哭了,以免叫她聽了更加傷心。出了門,向楚天裔搖一搖頭,他已經從大夫口中知道了大緻情況。今天的太陽出來得很遲,淡淡的,竟仿佛是漂洗過的月光。他的面孔在逆光的朱紅色雕麒麟廊柱陰影下模糊不清。半晌,昏暗裡傳出怅然的歎氣聲,他喃喃道:“天意如此嗎?”賊喊捉賊這時,孫太醫總算姗姗來遲。他滿面滄桑垂垂暮年,連步履都蹒跚了,楚天裔再是滿腔悲憤,也不好把火氣撒在他身上。隻命他進去再給瞧一瞧。我記得小時侯看《腦筋急轉彎》,問:這個世界上,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答曰:重返娘胎。孫太醫素有賽扁鵲的美譽,也無法讓流掉的孩子再安安穩穩地回到母親的子宮。隻是洛兒年紀尚輕,平常身體也不錯,雖說小産傷了元氣,卻也沒有落下病根子,也可以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接二連三的出事,府裡頭的人都有些惶惶的。靈妃出主意,叫道士來作了兩場法事,楚天裔素來是不信這些的,也禁不住鬧,便應了她,也算求個心安。我仔細問了奶娘,覺得洛兒沒磕沒碰的,這孩子掉的實在莫名其妙。又聯想到自己當日毫無征兆的肚痛,便暗暗留了心觀察。自我中毒事件以後,王府飲食上更加注意了,在洛兒的住處,我們吃的東西又都是小廚房單份做的,裡頭的廚娘雜役全是藍家家生的奴才,奉侍多年,從未出過纰漏。就是那意外的地瓜粥,也是用銀簪子拭過的,我親眼看着耳房的老媽子從同一鍋裡盛來吃,應該沒有下藥的道理。柿子楚天裔也吃了,并沒有任何不适的地方;靈妃就是再對洛兒恨之入骨,也不會笨到在柿子上抹毒藥,況且洛兒素來不與她交好,此刻忽然親近起來,一出事,大家頭一遭就會想到她身上。王府裡曆練多年,能爬上這樣的位子,心裡頭就是恨得巴不得剜心剝皮,也不會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我悄悄地問了紗衾府裡近兩個月的食材用度。她遞給我薄子,道:“一筆筆的,都在上頭,府裡的東西都是統一采辦的,發下去都有帳本可尋。娘娘你自己慢慢看吧。奴婢就不打擾了。”我謝過她,一頁頁的仔細翻看。如果兇手的目标僅僅是洛兒肚裡的孩子,那麼他(她)就不會下砒霜,銀簪子自然也就驗不出來。紅花之類的東西并不是稀罕物,平日裡,府裡的女眷也是藥吊子不離火爐,有病的治病,沒病的養身,反正不會消停,一個個都弄得像病西施。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兩個月,府裡的藥物進出居然都是人參肉桂燕窩銀耳之類的尋常補品。我仔仔細細地翻了兩翻,依然理不出任何頭緒。隻得悶悶地放下帳薄子,蔫頭耷腦的回去了。因為洛兒出了事,我也不好再在瑤環軒呆着。現在她最需要的安慰隻能來自楚天裔,我去了也是白白叫她傷心。況且我下定決心小心照料她,卻生出這樣無法彌補的事端,即使沒有任何人怪我,我也無法做到心頭坦然。楚天裔說我就是個死心眼,我也默認;他旁的東西對我雖不算了解,這一件卻沒有說錯。我認定的事,除非是事實不容辯駁地放在我面前,否則極難改變主意。走到院子裡時,忽聽見一個中年老媽子在訓斥小丫鬟:“你豬油蒙了心了,拿鲫魚配荞麥飯吃,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過去一看,原來的守園門的丁媽在教訓她幹女兒小蘭。見我走近,娘兒倆忙跪下來行禮,丁媽賠笑道:“綠衣姑娘給賞了碗鲫魚湯,這死丫頭居然要泡着荞麥面吃。幸好給我撞見攔下了。心裡頭急的慌,就嚷了出來,沒想到沖撞了娘娘,該死該死。娘娘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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