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可還惦記着妹妹的字兒呢。”香蘭稀客上門,驚的全聽風齋的人呼吸都得三思而後吐納。我親自奉上茶,局促不安地扯出一個笑臉。“太後她老人家不過是不想駁斥我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的性質罷了。要真是念念不忘,隻能說明我的字醜的叫人過目難忘。”“呸,小蹄子,照你這麼說,我得天天鎖在暖閣子裡頭不能出來見人了。”香蘭丹蔻一點,淬了我一口,“下頭女官抄上來那麼多的經書,老祖宗隻是翻了翻,就搖頭直歎,沒有一個人的字比清丫頭好,這不,她老人家就打發我這個鄉野鄙人來請妹妹過去幫忙抄上幾部。”我躊躇了一下,笑道:“過去就不必了,我随姐姐取了筆墨範本就在這裡抄,趕明兒抄好了,我再親自給太後娘娘送去。我雖是個女兒家,粗手笨腳的比一般的男子還不如。況且,清兒來宮裡頭的日子淺,人又驽拙,剛進來時嬷嬷教導的規矩還沒學會一半,就先忘了個七零八落。不瞞姐姐說,每次見着太後王爺的要行禮,妹妹我的腿肚子就直哆嗦,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上,叫給拿辦了。”“不妨事,老祖宗随和,誰好誰壞,她老人家心裡跟塊明鏡似的,不大在意這些有的沒的。況且,妹妹也是識文斷字的好人家的女孩兒,冰雪聰明,人又輕靈水秀,太後見了自是歡喜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挑妹妹的不是呢。而且,規矩不會可以學,姐姐剛進宮的那會子也是懵懵懂懂的。有一回還打碎了老祖宗最寶貝的青瓷花瓶,好在老祖宗不計較,隻是叮囑我下回仔細點,别再毛手毛腳的。咱們在宮裡頭當差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安排調進别的宮裡頭了。你在這冷宮确實自在,但終究不是個長久的法子啊,日子還長着哩,以妹妹的人才,辱沒在這裡一輩子豈不是叫我們這些沒見識羞愧難安嗎。照我看來,妹妹正好還可以趁這個機會仔細學習宮裡頭的規矩。我說句犯上忤逆的話,你的月妃娘娘怕是等不到出頭的那天喽。她是無所謂,什麼榮華富貴沒享過,又是黃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就這麼青燈木魚了此殘生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了。可妹妹你不同,你年紀輕輕,人材又好,趁着還有機會要早早替自己打算,你家娘娘的狀況你有不是不清楚,萬一哪天,她沒聲沒息的就走了,你就是想在這冷宮裡頭混沌過日,都難遂你的心思。”她起身走到我跟前,溫軟紅酥的手捉住我的,同樣是宮女,她的手比一般的小姐還金貴,一點繭子也沒有。“這些話,我本當是不應該說的,咱們撐到底也隻是個奴才,娘娘的長長短短再怎麼着,也輪不到姐姐一個小小的宮女去議論是非。隻是我對妹妹一見如故,總覺着看到你就像看到自己家裡的小妹妹一樣。唉,我那苦命的妹子,若是還活着,也有你這般年紀了吧。”“香蘭姐,我……”我斟酌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應該對她臨時冒出的台詞有所反應。“嗳,别說了。”香蘭拭了拭眼角,“我今兒是怎麼呢,竟然好好的跟妹妹說起這些。你也不必準備什麼了,直接跟我去太後宮裡,東西早給你備下了。”“姐姐,不用麻煩了吧,我在這裡抄的就挺順手的。”“你一個聰明人怎麼現在就犯糊塗了呢,這是什麼地方,我回去還得沐浴熏香去去晦氣,這裡頭抄出的經書燒給佛主,别說祈福,佛主不怪罪就不錯了。”香蘭不悅地瞪我,不由分說,拉着我的袖子就往外走。她嫌這齋裡頭的東西不幹淨,就不嫌這裡頭的人不幹淨嗎。我按捺住心頭微微的愠怒。迎頭撞上來探察屋裡動靜的喜鵲,他們和我一樣畏懼外頭的人,又擔心我的安危,故而都在外頭候着。“爐子上是娘娘的紅棗蓮子羹,小心看着,半個時辰後送進去讓你佳顔姐服侍着吃下。娘娘血氣虛,這方子最見效。”“你倒是盡心盡責。”出了齋外的林子,香蘭似笑非笑。“沒的法子,咱們做奴才的也隻能連主人遭的罪一并遭了。”我靜靜地微笑,假裝沒有聽懂她話裡頭的深意。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鳳儀宮的一遭,我還必須得硬着頭皮走下去了。我大概成了全宮裡頭身份最奇怪的人了。編制在聽風齋,人卻在鳳儀宮辦事。稀裡糊塗的,我就成了被租借的球員,而且我的雇主似乎還沒有付租借費。因為不是太後宮裡頭的人,我吃住依舊回聽風齋,每天一早就得去鳳儀宮報到抄書。從來沒這般恨過兩地的距離竟然有好幾裡遠。我單人一間書房,每天一早給老太後請過安後就規規矩矩地抄我的經書,其餘什麼事情也不必理會。待遇比在聽風齋還好,聽候我差遣的小宮女不算,太後時不時的還賞些瓜果點心的什麼,倒是叫我連一日三餐也省了。這樣子也好,多下的時間可以多抄些經,《大悲咒》是我的催命符!太後因為年歲大了,睡眠極淺。每每四更天就醒了,帶挈着底下的人也不敢多眠。可憐我在冷宮裡頭懶散慣了,事情少,閑着也是無聊,哪天不是日上三竿才梳。有時候甚至三皇子下了早學經過,聽風齋裡都是靜悄悄的一片;有我這個上梁不正帶着,下頭的宮女太監自是樂得逍遙。可憐天見,對着無聊的佛經抄寫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我還不敢在别人的地頭上偷懶,隻能勉強裝勤奮,再這樣下去,佛經抄好了,也不必燒給佛主,直接祭奠在我的墳前最穩妥不過。後來我實在撐不住,就囑咐專門聽候我差遣的小宮女墜兒,磨好墨就出去,呆在房間裡會影響我寫字的心情。在她們眼裡看來,會讀書的女子多少有些古怪,因而也不以為忤。輕輕巧巧地唱了個喏,就不聲不響地走了出去,還善解人意地掩上了房門。嗚——總算等到這個寶貴的時機了。我趕緊趴下來補眠,太後一早就往二王爺處去了,估計一時半會不會回來。二皇子自多年前成親後就搬進皇帝賞賜的宅子裡另住,反倒成了唯一一個不住在宮裡的皇子。春眠夏困秋打盹,四季都是睡覺天。何況是我這個一貫多眠的懶人,眼皮子剛阖上,我就進入了黑甜的夢鄉。從來沒有睡的這麼香過,也從來沒有這般疲憊過。期末考前開通宵的滋味也比它好受些。我的天,世界上最乏味的不是馬哲鄧論也不是毛概,而是這沒完沒了的《大悲咒》!不知道是誰走進書房,關好了窗子,恩,墜兒真好,我正有些嫌冷。墜兒!餓滴神,我偷懶豈不是被抓了個現行嗎?困意全無,我立刻裝模做樣,正襟危坐,尋思着該編個什麼借口把她打發過去。眼睛睜開,勉強堆砌的讪笑凝固在臉上。我不置信地瞪大雙眼,失聲低呼:“皇上!”皇上。我的老天爺,可不正是傳說中的真龍天子,太後的兒子,三皇子的老子,月妃的男人,當今中土皇朝的一把手——皇帝陛下。我慌忙起身要跪下,他伸手扶住我的胳膊。“免禮,不必叩拜。”我搓着他剛剛扶過的前臂,心裡撲通撲通地直跳,不知道這個權傾一方的男人葫蘆裡賣着什麼藥。該死的墜兒跑到哪去了,害的我孤立無援地站在這裡應付他。他坐在我原先的位子上,随手翻看着我正在抄的經書。“你是太後宮裡頭的?朕倒是頭回見你。”“啟禀皇上,奴婢原不是鳳儀宮裡頭的,老祖宗壽辰要做件大大的善事,抄一千本《大悲咒》給佛主,求佛主保佑我南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奴婢是來幫着抄經書的。”“有勞母後費心了。”皇帝合上經卷,像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也讀過書?”沒有詫異,沒有懷疑,更像是求證。我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巴,天氣幹燥,又沒的唇膏,加上這幾天睡眠不好,嘴上都有點蛻皮了。“回皇上的話,奴婢隻是認得幾個字而已,沒有認真讀過書。”“是嗎?”他眉毛輕挑,依稀還有當年風流倜傥的影子,三皇子臉型就像他,生的極好。“朕看你的應對倒覺得你受過嚴格的學業教育。”能不嚴格嗎?也不看我一路走來,寫過的試卷可以鋪成另一座長城。“皇上過獎了。”我垂下頭,因為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表情去應對。“擡起頭回話。”不怒自威,真正的王者氣度竟然可以連微笑都讓人不敢放下謹慎。“奴婢去給皇上沏碗茶來。”我急着躲開,接下來的事交給墜兒就跟我沒幹系了。沒等皇帝老兒明确開口反對,我就直接當他是默許,噌噌噌地跑了出去。娘的,我不要玩了。“墜兒,墜兒。”我心急火燎地揪出小宮女,“皇上來了,你也不知會我一聲,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到現在還撲通撲通的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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