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她又怎麼了?就是她對不起他。他活生生的一個人站在她面前,她都不在乎。她都不在乎他了,他還要幫她作啥?誰讓她不在乎他。他不在乎他,那就在乎嗎啡吧。看她吃完了,怎麼辦!他不幫她,他幫唐繼堯,看看弄了個什麼東西回家。他也是賤!她不在乎他,他還這麼在乎他!弄到現在都放不開,到頭來還是要她!可惜,那什麼要?拿大煙?拿嗎啡?張家口1蘇緻遠想得恨煞,蘇平安是一點也不在乎。有了這一瓶紅丸,她的小日子可舒坦死了。唐夫人是存了險惡的用心,恨不得派出千百萬樁正經大事,好把自家兒子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徹底和狐狸精隔開。小團長苦不堪言,但也沒得辦法。上面兩個哥哥指望不上,就剩下他一個受罪。他心裡是蠻愧疚的,總覺得冷落了蘇平安。而老夫人就想讓蘇平安知難而退,獨守空閨。哪裡知道仙姑自有消遣,活得很好。一直忙,忙到年底。唐繼堯終于受不了了,大發一場丘八脾氣,徹底罷工。正巧,他的二哥,也就是唐家的二公子,娶了金錢當太太滿中國摟錢的二少爺。從張家口拍了電報回來,說生意太忙,大概是要到年三十才能歸來。這一封電報提醒了小團長,他一鼓作氣打着看望二哥的名頭,霸占兩部汽車,卷着蘇平安向張家口出發。沙城離張家口隻有一百公裡不到的距離,以前車馬船行,一天也能有一個來回。現在通了鐵路,有了汽車,來來去去就更方便了。張家口是個繁華的地方,比熱河省府張恒還熱鬧幾分。小團長本就是個愛熱鬧的年輕人,窩在沙城憋出一肚子悶氣,這一回出了牢籠,還不跟飛鳥似的歡騰。這一陣到處拜訪,老太爺們一個個都穿上了皮袍子。他愛俏,不喜歡這種臃腫的打扮。但想着蘇平安人小身輕,大冷天不抗凍,倒是有心給她做一身。沙城的裁縫都是老古闆,做出來的皮桶子跟面粉口袋似的,不好看。張家口鬧熱,事門靈,可以依着美國電影明星那種樣式做一身。頂好是白狐狸皮的,披在她身上,那真跟小狐狸成精,要多好看就多好看。還有頭面首飾什麼的,也應該打幾幅。先前他不懂,就趕時髦買了個鑽戒。這一回出去,人家貴太太們都是穿金戴銀,翡翠滿身。她素面光潔,什麼也沒有。這不是顯得他沒用嘛。當然她什麼都不帶,就比别人好看。但他有錢,樂意讓她穿戴起來。唐繼堯有一肚子的打算,興緻勃勃。倒是正主蘇平安淡定的很,她是過瘾萬事足。但是一天一天過瘾,那玻璃瓶裡的紅丸可也是一天一天的少下去。這玻璃瓶又不是聚寶盆,自己會生出來的。這萬一吃光了,她人在張家口,找不到蘇緻遠,可就要斷貨了。這麼一想,她就有點懊惱起來。早知道應該跟老七要一個聯系的方法,也好讓他弄藥。不過轉念一想,也沒什麼。反正她有錢,吃光了就再買一瓶好了。張家口那麼大的地方,買一瓶紅丸還不容易。船到橋頭自然直!早上出發,吃過午飯又開了一個鐘頭不到,就到了張家口。二少爺在張家口租了一個帶花園的小别墅,二層小樓就他一個人住,有的是房間招待自家弟弟和弟妹。自家兄弟不必客氣,唐繼堯當仁不讓前去打攪。張家口2唐家二少爺大名唐繼日,上面大哥叫唐繼舜。當年老太爺取得是“舜日堯天”這個兆頭,實指望北洋政府千秋萬代,新中國一片太平,自家子孫光宗耀祖,孝順父母。可惜,北洋政府短命,新中國也一直不太平,而自家三個兒子,光宗耀祖不說,孝順都談不上。更可歎舜,日,堯有了,那個天是沒指望了!唉,真是形勢比人強,人算不如天算。年關将近,這是應酬的時候,二少爺唐繼日忙的腳跟打轉,就把招待的事情交代給了屋裡的一位朱小姐。朱小姐年紀半大不小,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燙着一頭花卷,描眉畫眼,口紅塗得相當精緻,一看就是會交際的女人。她本是上海百樂門裡的一個舞女,唐繼日經常去捧場,一來二去就勾搭上。唐繼日貪戀朱小姐年輕貌美會交際,朱小姐貪戀唐少爺出手大方腦子活,兩個人是一拍即合做起了露水夫妻。朱小姐是個聰明人,在交際場裡混早已經把男人看透了。唐繼日雖然對她不錯,但指望托付終身,嫁進去做太太,做夢都不用想。男人頂好是齊人之福,家裡擺一尊菩薩鎮着,養兒育女相夫教子三從四德。外面養一窩狐狸,千嬌百媚颠鸾倒鳳也方便他帶出去應酬。她從不指望做他的菩薩,做一隻狐狸精就夠了。所以跟了快兩年了,她雖是這張家口小花園裡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可還是朱小姐,不是唐太太。來的是唐繼日的胞弟,又是在熱河當團長的實權人物。朱小姐不敢怠慢,擺起滿臉的笑,像花蝴蝶一樣把唐繼堯和蘇平安招呼的密不透風。房間是前一日就叫老媽子收拾好了,是朝南帶陽台的大間卧室。卧室裡帶衛生間,從毛巾到香皂再到花露水,都是從洋行裡新買的法國貨,香味特别醇。被套床單也都是新的,洗過了曬過太陽,很暖和。如果這花園子裡住的是大嫂,那唐繼堯和蘇平安說不定還要拘謹一些。但因為對方是朱小姐,那就放松多了。而朱小姐見唐繼堯雖然是個丘八,可比尋常的丘八可有風度有知識多了,一看就是洋派少爺。而蘇平安粉妝玉琢十分可愛,正是一個嬌寵的小太太。這麼一對人物光是看着就覺得歡喜。賓客相處融洽,小團長坐了半天汽車,這會子吃了一杯咖啡,精神頭十足,便跟朱小姐打聽張家口哪一家皮草行的貨色正,版子好。哪一家的首飾店料子足,樣子好。他要給他的小太太置辦一身。這些東西朱小姐最靈光,思索一番便詳細告知。要說樣闆好,那肯定是洋行裡的樣闆最好。不過洋行裡的皮子不怎樣,現在好皮子難尋,洋行裡也是大路貨色,尋常人家穿穿不要緊,有頭有臉的人家就覺得不上檔次了。當然單純尋求樣式買一件穿穿還是可以的,尤其是那些染色的毛毛衣,怪俏皮的很。愛時髦的年輕人還是很喜歡的。但正經做大衣,還是要去那些牢靠的裁縫店。她認識一家,做了三十多年了。老闆手裡有一些老料子,都是當年王爺福晉們用過的。唐繼堯要是有興趣,她這就打個電話過去預約好,等下叫家裡的司機開車過去看看。那老闆底下的頂梁裁縫是外國人,能照着洋行裡的時髦樣子做,所以樣闆也是牢靠的。至于首飾店,那要看他喜歡那種的。正經的金銀首飾那肯定是鳳凰軒,金料好,老師傅的手工也地道。要是時髦的鑽石寶石一類,那有一家俄國人開的小店也很好。有時候運氣好,能碰上好東西,都是當年俄國十月革命從皇宮裡流出來的寶貝,買着了真心賺。吃穿享受,蘇平安是很歡喜的。但聽得正靜靜有味心曠神怡之時,瘾頭就來了。不露痕迹的打了一個哈欠,她推說去衛生間,就起身上樓了。到了卧室,轉身把門關緊鎖死,就步履沖忙的翻箱倒櫃,從一隻箱子底下摸出那個玻璃瓶。上樓梯的時候,還不覺得怎麼樣。可進了門摸出了瓶子,近在眼前了,她急的渾身都要哆嗦起來。也不知是心瘾還是身瘾,真當有點恐怖。哆嗦着手把瓶子擰開,倒出兩粒藥丸,也不用水直接幹咽。咽下去了,就蜷縮成一團,倒在床上。過了半分鐘,整個人才慢慢的松弛下來。又恍惚了半分鐘,她一個打挺跳起,連忙把瓶子又塞回了箱子裡。想了想,又掏出來,湊在眼前看。瓶子裡隻剩下五六顆藥丸,眼看就要吃完了。她輕輕啧一聲,真得想想辦法了。把瓶子握在手裡,她轉來轉去開始找錢。唐繼堯這一次雖然準備大采購,但嫌帶銀元帶重,帶的是支票。這叫她哪裡找出錢來!正翻着,門口有人敲門。“平安?怎麼把門鎖了?你沒事吧?”是唐繼堯來了。蘇平安急忙把玻璃瓶塞回皮箱,手忙腳亂的踢到床下,整了整衣服走過去開鎖。“沒事,我很好。”她平平安安站在門口,唐繼堯松了一口氣。“朱小姐跟裁縫店約好了,我們先過去挑皮子,好不好?”“好啊,我也正想出去看看呢。”蘇平安笑道。“是要好好看看,不過今天還是得早點回來。二哥說要給我們接風呢。”唐繼堯拉起她的手,往下走。外面車已經準備好,這一趟開車的是二少爺的司機,路熟。小團長輕身上陣,把衛士都留下,隻帶了小劉一個人跟去拎包聽差。坐在車裡他喋喋不休許多暢想,隻要蘇平安看了歡喜,他可以搬一整個店回來。蘇平安心不在焉的聽着,車子發動了開出了,她才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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