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覺非擡眸,卻向半掩着的窗外看去。無盡的光和影,就這樣投進了他眼眸,卻凝成了一片不散的光暈,帶着一種最純粹的深邃。過了好久,他才慢慢地低笑了一聲,向門外喊道:“陳飯,進來。”白月湖上,小船絡繹,遊人如織。藍天白雲倒映在湖水上,蘭槳劃過,攪動出一條魚尾似粼粼的波光,潺潺的水聲裡,夾着遊人們歡聲笑語。湖堤邊上的涼亭裡,衛仙卻是才與陸錦惜會合不久。但這個時候,兩個人都沒說話。陸錦惜輕輕倚靠在涼亭欄杆上,正朝着遠處眺望,似乎專心賞景。但她身後坐在石桌旁的衛仙,卻是執着湘妃扇,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她側臉,恨不得從她臉上看出朵花兒來。這一趟三賢祠之行,一開始還是衛仙提的。她“誠懇”邀約陸錦惜,自是存了私心:似陸錦惜這樣的容貌,但凡多出來走走,說不準就能撞見什麼王孫公子;更不用說,她原還有些别的安排。可就在剛才,她忽然覺得,那些計劃好像都不需要了。猜猜她剛才看到了什麼?本來她與陸錦惜約了在三賢祠再會面,到時候一起出來遊玩。她燒完香後,見着人多,便度陸錦惜應該在人少的地方等她,于是進了旁邊少人去的冷清園子。誰料想,一進去,她竟然就瞧見那一叢冬青樹旁邊,陸錦惜正跟個男子面對面地說着話!天,那可是陸錦惜啊!衛仙當時都愣住了。可偏偏陸錦惜神态鎮定,見了她過來也沒心虛。倒是站在她近處那一名男子的眼神裡,有一點點小貓膩。衛仙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深閨婦人。她是太傅府的千金小姐,即便如今三爺薛凜的本事不大夠,官位也不高,可對朝中一些人事情況,她卻了解頗深。幾乎是在看見那男子眼角一道疤的時候,衛仙心裡就蹦出了對方的名字——方少行。薛況的舊部,昔日曾在疆場上立下赫赫功勞的參将,近日卻因為她嫡姐衛儀女官自盡那件事麻煩纏身,被貶為了個普通的金吾衛。他們怎麼在這裡?他們正在說什麼?方少行素是個風流浪蕩子,用那種眼神看陸錦惜,意味着什麼?……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像是魚兒吐泡泡一樣,浮上了衛仙的心湖。隻是在看到她之後,陸錦惜便自然地結束了與方少行的交談,返身朝她走過來,若無其事地與她一道出了三賢祠,往此處遊湖而來。從頭到尾,她都沒解釋過半句。衛仙心裡,一堆貓爪子在撓。可看陸錦惜,容貌昳麗如舊,雙眸含着輕煙散霧,清澈裡透着點朦胧,卻是半點沒有将目光收回。不局促,更看不出半點端倪。衛仙未免有些洩氣。陸錦惜一回頭,就瞧見她這神态,不由哂笑了一聲:“湖光山色甚好,正是賞景的好時候。弟妹幹坐在那邊,可是什麼也看不着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今日是我要強拉你來呢。”衛仙約她踏青,本就别有目的。隻是此刻聞得她這意有所指的話,她卻半點不心虛,反嬌俏一笑,湘妃扇一打,半真半假嗔道:“我這還不是被二嫂吓的嗎?方才好端端打算去園子裡找你,誰料竟然撞見……”剩下的半截話頭,故意拉長,卻偏偏不說了。這話說的……不知道還以為她後面撞見了多不堪的事情呢!陸錦惜略略一挑眉,從容不迫,清越的聲線裡帶着點旖旎味道,隻道:“方大人乃是大将軍舊部,偶然遇到我總不好不說上兩句。怎麼到了弟妹嘴裡,竟跟我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一樣?”人是在園子裡見的,又不是孤男寡女。再說了,将軍府素來就有女人出去掌事的傳統,即便如今沒那麼自然了,可旁人也嘴碎不到陸錦惜的頭上。衛仙倒是巴望着她能更“不堪”一點呢,也省得她再為陸錦惜改嫁的事情費心勞神。隻可惜,剛才那場面半點不激烈。面上難掩悻悻,隻是她也不把陸錦惜的諷刺放在欣賞,隻掩飾着笑道:“都是我說話欠妥。咱們一會兒還要去遊湖呢,二嫂可别因為我這張不會說話的嘴,壞了心情。”這态度,竟一下轉好了。陸錦惜想想自己剛來那陣衛仙夾槍帶棒的話語,再想想如今,隻覺得她葫蘆裡一定藏着藥。當下,卻也不去多想。招來了就拆招,她還真沒什麼好怕的。兩人剛才才過來,見遊人甚多,就沒去湊熱鬧。但眼下在亭子裡歇了一會兒,遊湖的人已經漸漸少起來。陸錦惜便一看湖心,度着時辰剛好,便要回頭吩咐白鹭青雀,去張羅張羅。未料想,這當口卻有另一道聲音,在亭下插了過來。“小的陳飯,拜見将軍夫人。”這聲音,帶着點厚實的味道,卻又脆脆地。陸錦惜頓時一怔,将還未出口的話給收了回來,轉身朝着聲音的來處望去。竟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子。身穿一身藍布衣,身量不高,容貌也普通。就是那一雙眼睛很大,黑黑地,幹淨又明亮。他人約莫是跑着過來的,額頭見汗,有些喘氣,在亭下躬身。“不必多禮,你是?”這麼個少年,陸錦惜從未見過,更不曾聽郭他名字,一時有些奇怪。“小的在顧大公子身邊伺候,不過前些日送禮都是孟先生來,所以您不認得我。”陳飯跟了顧覺非有六年多了,隻是平時顧覺非也不使喚他,有事都扔給孟濟。今兒個是因為孟濟在樓下主持考試的事,挪不開手,所以他才有機會出來,為顧覺非跑跑腿。介紹完了自己的來曆,陳飯便帶着滿臉笑意道:“方才閱微館中,第二輪考試第一題的答卷已經出來了。還要耽擱夫人您一些時辰,請你往閱微館來一趟。”“呀。”一旁的衛仙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就是陸錦惜自己也沒想到,錯愕不已:第一題的結果出來,就請她過去,這意味着什麼,實在是太清楚不過了!不必說,薛家兩位公子裡面,一定有人被先生看中了。隻不過……陸錦惜可記得:薛遲不想拜先生,說過要交白卷的。顧覺非即便是再想要“套路”她,也不至于做得太過吧?那麼……是薛廷之?腦海中閃過這念頭,但陸錦惜也沒多問。畢竟此刻衛仙還在旁邊,這陳飯又是顧覺非那邊的人,若一個不小心問多了,露出什麼端倪來,可不好辦。“今日本就是為着給孩子們拜師的機會來的,先生們有請,我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隻是弟妹這裡……”她話說着,帶着點歉意回頭,看向衛仙。衛仙還能說什麼?其實若今日沒撞見方少行那一出,她眼下肯定會不爽的。畢竟她在湖上安排了幾個人,準備給陸錦惜瞅瞅。但眼下麼……她覺得自己找的那幾個人,都比不上方少行。與其等他們勾搭陸錦惜,還不如靜觀其變,順水推舟,就押方少行了呢。所以衛仙大度得很,笑眯眯地:“二嫂你盡管去好了,到底是孩子們的事情要緊,遊湖的事情緩緩也不要緊。更何況,就算二嫂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自己去就成了。還請二嫂放心去吧。”陸錦惜這才客氣了兩句,跟陳飯一道走了。半道上她問陳飯:“是我們家大公子,還是小公子?”陳飯一愣,差點都沒聽懂,略想了一想,才搖了搖頭:“大公子隻叫我來請您,卻沒說别的,所以小的也不清楚。”這個顧覺非……陸錦惜心裡頓時不大痛快起來,暗暗擰了眉頭,一側眸,又見陳飯少年氣十足,像是半點陳府都沒有,可半點不像是顧覺非這種老狐狸、畫皮妖身邊伺候的人。她有些好奇:“你方才說你名字,是哪兩個字?”陳飯一笑:“陳飯,陳皮的陳,粥飯的飯。”“噗嗤”地一聲,陸錦惜笑了出來,眉眼都彎彎地:“我方才還在想,會不會是同音字,所以來問你。沒料想,你還真是這個名字。是你們大公子起的麼?”“不是,爹娘給取的。”其實人人聽見這名字都要笑,但笑得這麼溫柔好看,又毫無嘲諷與惡意的,陳飯卻沒見過幾個。于是也不知怎麼,一下想起了先前的事情。那時他還靠着走廊看書。屋裡一下響起了顧覺非叫他進去的聲音。陳飯心知是顧覺非有事吩咐,便連忙進去了,誰想到一推門,卻見他手指按着一張答卷,臉上是他從沒見過的一種神态。像是被什麼籠罩着,偏生又看得見一點笑意。像是很高興,又像是很難過。反正陳飯覺得自己看不懂。他隻聽見顧覺非說,去打聽打聽,把将軍府的大将軍夫人請來,就說第二輪第一題的答卷有結果了。那“大将軍夫人”五個字,在他舌尖轉了一圈,有些慢,有些軟,又帶着點凝滞。竟讓陳飯覺得像是他的神态一樣,讓人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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