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的怒氣煙消雲散,看着那女子的背影時,籠上一絲猶豫,像是求而不得的苦澀,又像是無能為力的懊悔,或者是情不知所起的譴倦。
今日為了出城迎接将士們,顔若栩難得以盛裝示人,一襲淡色攏紗煙裙,鑲嵌南珠的金步搖微微擺動,唇間一抹桃色唇脂,美豔而靈動。
不知大婚那日嫁衣似火,錦繡紅妝,會不會更加風雅襲人。
想到此處,陸垣蟄忍不住自嘲的笑笑。
“傾戈,出什麼事了麼?”
在下人們的通傳下,陸雪澗姗姗來遲,待她來到院子中時,方才的那場風波已經平息下來。
陸垣蟄望向滿眼都寫着擔心的姐姐,看她臉色還有幾分病容,聲音低沉地說道:“沒什麼,姐姐看起來身體還沒有大好,回去歇息吧,真的無事。”
被屋外的冷風一吹,陸雪澗又咳嗽起來,從垸州回來後她便病了一場,發了幾日高燒,直到如今也沒有好全。
她沒有什麼血色的臉上擠出一絲勉強地微笑,縱然從周圍的人,還有弟弟的眼中察覺出些不對勁,可見如今風平浪靜,也就不曾說什麼,由貼身婢女攙扶着回房。
這年的除夕格外熱鬧。
宴席上舞姬們獻上了一曲霓衫舞衣曲,當真美輪美奂,如天上的瑤台仙子落于凡間。
古琴與羌笛之聲交相呼應,彙集成一曲哀婉動人的樂曲,伴随着舞姬們看似是繞指柔,實則暗含力量的舞姿,漸漸浮起一股哀傷之氣。
在辭舊迎新,炮竹聲連連的除夕之夜,這首曲子有點不合時宜的滋味。
顔若栩端起案前金色的酒樽,裡頭的美酒在杯壁的映襯下也化作了淡淡的金色,她飲盡了杯中之酒,眼中有了幾分朦胧。
上一世的這一年,蕭彥臣所率領的燕軍被狄人所擊潰,這個除夕夜不似此次歡騰,父皇憂心忡忡,才令樂師演奏了一場凄清的送别之曲。
這次有了陸垣蟄出力,邊城局勢大改,可是年後發生的事情卻令顔若栩擔憂不已。
胡人領兵進犯,在洮陽爆發大亂,陸如卿臨危受命,雖取得了大捷,而父皇與母後卻接連離去,皇兄登上皇位,改國号為天旭。
顔若栩扭頭看了一眼身側的顔黎,他同樣有了幾分醉意,眉眼微醺,唇角帶笑,臉上常年蒼白,今日因酒醉而攏上一抹绯紅。
她很想開口問一句,究竟發生了何事,令你橫行奡桀,殘忍到如此的地步。
接着,她又扭頭看了坐于堂上席位的父皇與母後,在心中暗暗道:“今生定要家人安康,得歲月靜好,萬事順遂。”
炮竹聲響起,鋪天蓋地說不盡的熱鬧。
除夕一過就到了立春,雖說到了秋日,那角落積蓄的雪卻還沒有融化幹淨。
冰雪消融,春寒料峭,天地還是籠罩在一片冰涼中。
一襲火紅的綢布地毯從公主寝殿的門口一直鋪設到了卧房,上頭還有金絲點綴,技藝高超的繡娘在上面點綴了祥雲和朵朵綻放的蓮花。
給色漆器,綢緞還有金銀器具擺在廊下,正等着裝上陪嫁的木箱中。
天還未曾亮墜兒就将顔若栩喚起了,香爐裡是芳香濃郁的靈犀木與玫瑰混合之氣,幽幽一縷輕煙飄蕩,滿室清甜。
洗漱後墜兒取來了五色棉線,依照風俗為顔若栩“開面”,她望着自己侍奉多年的公主,想到今日她便要家人,眼眶竟然憋不住紅了幾分,想到大喜了日子哭哭滴滴沒規矩,墜兒想哭又不敢哭,隻能狠狠揉了揉眼睛,繼續手上的動作。
比起周圍人激動的心情,顔若栩反而平靜許多,她看着面前銅鏡中自己的影子,纖細的手指在鏡面上摩挲,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有些事情總不可避免,除了正面相迎别無他法。
徐皇後來得也早,昨夜她幾乎無眠,夜裡翻來覆去,想到自己的女兒執意要嫁給那個人,她就十分憂心,不滿歸不滿,但還是勉強接受了,婚後驸馬要是待公主不好,她定不輕饒!
帶着一肚子假想的畫面,徐皇後來到顔若栩的卧房中,見到墜兒正在為顔若栩挽起長發。
雲鬓珠钗,是新婦的裝扮。
徐皇後的心像是揉進了一把鹽,又酸又痛。
顔若栩望着怅然若失的母親,起身跪地對着母親行了個大禮,溫聲道:“母後無需為兒臣憂心,今後我也會常常入宮來探望母親,請一定保重身體。”
徐皇後撫摸着顔若栩的臉頰,眼眶蓄淚,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婢女們圍攏上來,有的為顔若栩佩戴發飾,有的握着眉筆描眉,還有的捧着鴛眼繡鞋,為其小心的穿上。
最後是華貴的吉服,顔若栩站起來張開雙臂,由兩個婢女為其床上那沉甸甸的婚服,頭上一片紅紗舞下,顔若栩隻覺得滿世界一片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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