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人人都在議論,這個小漁港要發達了。果不其然,自那酒樓之後,一座又一座商鋪、當鋪、浴場、勾欄院……統統都沿着河水嶄露峥嵘,其中不僅有鹿家的産業,也有别處的商人趕來分杯羹而展開貿易,總而言之南陵原人的生活天翻地覆,過去的水農和蓮女通通做了商鋪裡的夥計和櫃仆,也有些命苦者淪落紅塵,自來不被世人知曉的小地方漸漸成為這亂世中的安樂窩、快活林,雖然山遙路遠,但每日到訪者仍舊多如牛毛,沈姑娘如今所見之繁榮也是由此而來。不過南陵原活了,南陵原周圍的山仍是死的。那裡瘴沼彌漫、四處都是毒蛇猛獸,自古便少有當地人進得去,幾乎不存在任何人類存活的痕迹。不僅如此,老人們都說啊,那山裡有鬼,特别是南面的迷雩山,每年春末夏初都會冒出慘白鬼影在山腳徘徊,遇到迷路的山民便會拖進去吃掉,屍骨無存。可是本地扔諱莫如深的事情外地人怎麼會相信?許多來南陵原潇灑的公子小姐都會被這鬼語逗得哈哈大笑,一群地進入冒險。結果呢?誰也沒見他們回來。時間長了,消失的人多了,再不怕的人就少了。偶有人進山,也都像沉進水裡的石頭,進去就再聽不到半聲響。爺爺曾給商人做過苦力,後來年紀太大,因故腳瘸,沒有賺錢的本事,才淪落到要飯求生,十多年前他有個相依為命的老夥計日日相伴,某次因為爺爺感染惡疾,無人願醫,老夥計便鼓起勇氣去迷雩山角挖草藥,結果……竟也憑空消失無蹤,福大命大的爺爺熬活下來,曾幾次三番想要去尋自己的朋友,卻又缺乏勇氣,那段日子他除了在城裡的富人家門口混點吃食,就是到荒郊野外猶豫徘徊着想辦法,結果有天夜裡,爺爺竟然看到十多個男人趁着夜色上山,而且多半在黎明未到之際便安安全全地走了出來!聽說那十多個男人都穿着黑衣、騎着駿馬、趕着木車,紛紛自北方的夜色中冒出,他們停到迷雩山下,将馬拴好後,從車裡擡出個黑漆漆的棺材,徑直搬起朝山上走去,心心念念想要上山的爺爺被駿馬嘶鳴聲吵醒,自然而然也想尾随,但那些黑衣人全都帶着長劍和寒刀,身形比一般人強壯巨大許多,這讓連路都走不穩的老人家怎麼敢驚擾?于是他決定先躲在暗處看看情況。爺爺反複跟我提起過:那天夜裡山中一直刮出極為寒冷的風,對于這一年到頭都熱到流油的南陵原來說奇異極了,如果沈姑娘去翻縣志,便會發現那夜次日竟然下了幾十年來的第一場小雪。雖然爺爺不知道黑衣人在山裡做了什麼,卻記得很清楚:當晚上山的黑衣人是十一個,下山時還剩八個活的和一個死的被橫擡出來,而且棺材也不見了蹤影,他們上馬便離去,再無影無蹤,隻用詭異二字不足以形容。”——沈桐兒坐在夜風中聽完阿古講的故事,皺眉問道:“棺材?難道他們是上山安葬什麼人?”阿古似是心有餘悸的搖搖頭:“不知道……可是沈姑娘不覺得,很多事還不去了解比較好嗎?”“不覺得啊。”沈桐兒笑:“聽你這麼說完,我反而越發想去山上看看了,即便是把那棺材挖出來找找有什麼寶貝也好,他們費盡周折的埋的總不見得是個普通人吧?”阿古的小臉在月亮底下蒼白至極,他半晌才歎息,繼續說道:“後來啊,雪停了……巨大的金銀島就開進了夜錦河,南陵原的百姓沒有看到進山的黑衣人,卻都雲集到河邊贊歎那鹿家的手筆之大,當時我還沒有出生,永樂門的興起也是在一兩年之後了,所以無論是金銀島還是永樂門,肯定都沒姑娘想的簡單,姑娘還是多多保重的好。”沈桐兒半點沒被吓到,笑容仍舊像初夏的陽光般溫熱:“小乞丐,你放心好啦,沒有萬全的準備我肯定不會冒然行動,多謝你告訴我這些,否則我一個人在這裡和沒頭蒼蠅真沒區别,所以我娘說的特别對,在家靠着她,出門就得靠朋友!”“朋友……我是你的朋友嗎?”阿古擡起臉問道。沈桐兒酒窩深深:“當然,我救了你,你現在又幫了我,還這麼關心我,不是朋友是什麼?走,今夜我也懶得巡街了,那當通财莊的掌櫃送來很多金銀珠寶,我請你吃肉去!”阿谷望着她的神采飛揚,不由橫生錯覺:沈桐兒一定是來自個極光明、極坦蕩、極勇敢的世界,行事作風與這孤獨、潮濕而黑暗的南陵原沒有一分相似,所以,她也斷然不該死在這種地方。10居心叵測雖然南陵原有短暫幾日的風平浪靜,但沈桐兒半點都不擔心事情沒有進展。因為就像人必須吃飯才能活下去,異鬼終究是要食人畜而填飽肚子的。無論過往的時間内它們究竟從何而來、如何度日,現在既已開了讓這座小城見血的先例,便與貓兒偷到了腥沒多少區别,定然會再次“光顧”才對。某個烏雲漫天的夜晚,時不時響起的悶雷聲使得潮濕的空氣又悶熱幾分。即便白日已經補夠了覺,但在這樣的環境裡,沈桐兒難免有些昏昏欲睡的征兆。她知道異鬼喜在夜裡活動,故而拼命打起精神,溜達在陋巷的黑暗角落裡苦苦尋覓。忽然之間,一抹格外亮紅的光出現在了拐角的牆壁上!沈桐兒瞬時間瞪大眼睛靠近,伸手觸碰到了潤涼,随既意識到這痕迹是嶄新的,忙把傘别在腰上,順着痕迹以最快的速度開始追蹤,半點不敢耽擱,畢竟異鬼的力氣和敏捷度都遠在普通老百姓之上,很可能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正危在旦夕。任何由饑餓所引起的铤而走險都是非常恐怖的。踏過夜色月影,沈桐兒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便找到了蟄伏在槐樹陰影中的異鬼。這隻異鬼的身形比之前的都要小些,但四肢奇長,全身長滿了黑色的絨毛,緊緊地盯着樹下安睡的流浪漢。螳螂捕蟬,幸而黃雀在後。沈桐兒握緊拳頭,半點聲響都不敢發出。因為她反應再快也快不過它。失手事小,可但凡失手那流浪漢的命就沒了。誰曉得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有滴濕涼的液體落在了沈桐兒的脖子上。她須臾間頭發都吓炸了,想也沒想就把腰間的傘朝後彈開,而後拼了命地朝院内撲去!下個刹那,沈桐兒剛剛所爬過的牆頭響起震撼的巨響,隻見個龐然大物張嘴輕松地咬碎了磚牆,馬上沖她追來,驚得桐兒擡手射出五道金線,趁着異鬼躲閃的功夫翻身竄到年久失修的房檐上,根本不敢想象方才若是反應慢了片刻,此刻會不會已然身首異處。被驚醒的流浪漢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他呆呆地瞧了瞧倒塌的石牆,又望向氣喘籲籲的沈桐兒,猛地被那再也忍不住的小異鬼啃開了半個腦袋。飛濺的粉色腦漿如同沈桐兒内心深刻的無力,蔓延得到處都是。她憤而尖叫,毫不猶豫地甩出金縷絲将小異鬼團團捆住,像瘋了似的把它朝另外那隻巨大的掄去,同時從身側摸出總是小心帶着的錦袋,想也不想便抓出裡面灼熱的金螢石丢向空中,再發一縷金線,将石頭直直砸進了異鬼空洞腐爛的眼眶!幾乎穿透耳膜的吼叫随之響了起來,震得沈桐兒腦袋嗡嗡作響。她見異鬼失控地撲向自己,立刻牽引金線跳的更遠。金色的光在黑暗無邊的夜裡,緩緩穿透了異鬼撕裂的皮膚,照亮了周遭的所有。沈桐兒感覺到戒指因此而變得格外灼熱,燙的收回所有金線,張大眼睛望向張開身體怒吼的異鬼如何被金螢石炸的七零八落。生死反複的緊張,終于化為周身氣味焦灼的塵埃。她跑上前去撈起魂塵,立刻跳回院裡檢查剛剛被甩開的小異鬼。這孽畜看起來比狼狗大不了多少,兩條腿已被金縷絲活生生勒斷了,倒在片暗紅色的血泊中疼痛抽搐。異鬼也會繁衍嗎?它其實是個孩子?和剛剛被金螢石炸死的異鬼是什麼關系?沈桐兒皺起秀氣的眉,用力抓起的手尴尬地懸在空中,不曉得此刻該做何選擇。從前雲娘教她識文斷字的時候,曾讀過《左傳》,裡面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八個字,一直深深地刻在沈桐兒内心深處。不同國家的人尚且不會為彼此着想,不同的種族,又怎麼可以對彼此抱有同情?望着那流浪漢的腦漿從小異鬼裂開的嘴角緩慢湧出,沈桐兒惡心的幾乎要幹嘔起來。陣陣腳步由遠及近,是巡城的兵甲聞聲趕來支援。他們開始對小姑娘極為欽佩,見面便急着追問:“沈姑娘,你沒事吧?”沈桐兒擡眸走神。早就起了殺心的異鬼瞬間飛跳起來!幸好桐兒根本不曾放松警惕,伸手便用金絲将它撕了個死粉碎。眼前死寂的院落裡,隻剩下飄渺的魂塵,殘缺的男屍和角落裡撕裂的傘可以證明,剛剛的一切的确發生過。——南陵原的人口十萬有餘,被異鬼吃掉區區幾個根本引不起永樂門的重視,驚虛先生仿佛更在意沈桐兒的一舉一動,不僅派出衆多耳目監視,每逢深夜還要躲在書房密謀,苦想着如何除掉她的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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