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将奶奶送去殡儀館,奶奶除了向陽再沒有一個親人,所以沒有任何多餘的儀式,一切都是那麼簡單,走得安安靜靜,真如一陣風吹過一樣!
望着被送進火化爐的奶奶,雖然早有準備,但關上爐門的那一瞬間,我還是感受到了那種錐心的疼痛。眼睜睜地看着奶奶被送入火化間,擡着進去,出來隻有一堆灰。小小的盒子,就結束了這世間的一切,若有輪回,希望奶奶能夠下輩子快快樂樂地活一回!這一程,走的太匆忙太短暫,實在愧對生命賦予人的無限可能性!
向陽接過盒子,眼睛雖然紅紅的,但眼神卻異常倔強和堅定。陸離站在一邊摟着向陽,“走吧!”
我和李優優跟在他們身後,今天陽光很明媚,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照在大地上,照在已經葉子凋落殆盡的枝頭上,一切都是那麼暖人,但我們所有人都懷着肅穆的心情趕往奶奶的老家墓地,奶奶就是土生土長的海城人。
我開着車駛向海城的最邊緣處,後面還跟着殡儀館的一車負責安葬的專業人員。那是有着一片肥沃農田的村莊,破舊的土房子無言地訴說着被時代淘汰抛棄的苦痛。
村子裡已經沒有多少人了,路上偶爾看見的也是幾個半截入土的老人。他們像是一群忠誠的守墓人,守着這個伴他們生活一輩子的村子,正如春天長在大樹上的新葉,秋天凋零也是落在大樹根下。
車開到一半就無法再向前走了,我們隻能跟着向陽朝着模模糊糊的方向腿走着過去。村子裡的黃昏,與海城市中心的大不一樣,宛如天河裡墜落了一彎金色的月亮,親吻着荒無人煙的田園,不時地從遠方傳來幾聲狗吠雞鳴,仿佛是一個遙遠、朦胧的夢。
我們在不算路的小土路上艱難地走着,陸離和我還背着一些安葬工具,時間一久,我感受到了一些疲累。此刻暮色已經模糊起來了,堆滿着晚霞的天空,也漸漸平淡下來,沒了色彩。
夜晚來臨,村子也徹底沒了動靜,安靜的甚至我能聽見晚風從我耳邊吹過留下的聲音。
在一片農田裡,向陽把我們領到了兩座大土包面前,此刻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李優優打着手電筒為我們照亮。
“就是這裡了!”向陽站在這兩個大土包面前,墓碑上的字已經看不清楚了,我有些疑惑向陽是怎麼确定的?
“奶奶以前帶我來過這裡一次,我記得!這是我爸爸的墳,這個是我爺爺的。”
“你就來過一次,記這麼清楚?”
“陸明哥哥,我沒記錯,就是這裡!我還記得這附近還有一條小河。奶奶和我說過,她小時候會來這裡洗衣服。”
“好了,動手吧各位!”陸離把裝備卸下來,扔給我一個手電筒。殡儀館的人帶着專業設備開始挖土,我在旁邊負責打手電筒為他們照明。
殡儀館的人效率很高,很快便在向陽爺爺墓的旁邊挖好了一個墓坑,我們又原路返回,八個人合力把棺材擡了過來。向陽不舍地把骨灰盒放進去,連帶的還有他滴落了幾滴眼淚。我們借助小型升降機把棺材放到墓坑裡,接下來就是封土處理了。
我和李優優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殡儀館的人操作着一切。陸離一轉眼不知道去了哪裡,向陽站在我們面前,眼神不眨地看着棺材上被覆滿泥土,小小的身體卻站得筆直,似乎是在用這種方式來告訴奶奶,我會生活得很好,您就放心吧!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我還在想着我們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奶奶已經被安葬好了。當殡儀館的人把單子遞給我簽字時,我才忽地反應過來,原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陸離晃晃悠悠地回到我們身邊,“現在效率是真高,這麼快就把一個人的後事解決完了。”陸離說得很輕松,但我從中聽出了一絲無奈。
“你們要不要去那邊的小河邊看看,風景挺美的。”
我回頭看看李優優,詢問她的意見,李優優朝我點點頭。我們跟着陸離穿過一個堆滿稭稈的小土溝,翻過一個小土坡,一站在土坡的另一面,一條彎彎的小河出現在我們眼前。
銀灰色的月光打在随風緩緩流動的小溪上,像是為其披上了一層淡色的面紗。清流蜿蜒曲折,水聲潺潺,與風聲相交奏響。這條緩動卻平靜的小溪就像固定在大地的一根琴弦,彈撥它的,是清風、月光以及此刻站在小坡上的我們。
或許是我們在城市裡待得太久了,以至于看到一條未受城市影響的鄉間小溪,我們都覺得像是天上的銀河飛洩,落入凡塵。
向陽率先離開了這裡,朝回去的方向走去,風平浪靜的表面,内心其實早已碎落一地,這裡有關奶奶的一切都在無時無刻地扯動着向陽快要掩飾不住的脆弱。
在驅車離開之際,我在心中默默道,“奶奶,一路走好!”夜空的月亮一直跟在我們的身後,我不願相信這是自然現象,我隻認為這是親人對我們的思念如月而至,片刻也不願離開!
夜晚公路車流肉眼可見的變少,漸漸地周圍變得明亮起來,原來是城市的霓虹燈璀璨奪目。村子裡的那一種純粹的黑暗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欲望充斥的夜晚。人類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科技成功地把黑色與夜分離開來。
我和李優優回到家時,已經是淩晨12點了。小灰在睡夢中擡頭看了我們幾眼,而後又沉沉睡去。
李優優把我推進衛生間,讓我洗完澡再上床,我在不情願中把身上沖了一下,然後進了李優優溫暖的被窩。
雖然忙碌了一天但我現在沒有任何一絲困意,我在被子裡輾轉反側,橫豎睡不着。李優優突然抱住我,小聲道,“陸明,你不困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睡不着。”
“那你願意聽我講講故事嗎?”
“你講故事?不應該我講故事哄你睡覺嗎?”
“也不算故事,是關于我父母的事,我本來是想回山城後再和你說的,但是現在……我覺得提前告訴你對我們都會更好一點!”
“那你說吧,我也一直很好奇!”
夜空中的星星眨着眼睛,似乎也在和我一樣期待着李優優即将說出的故事。但我知道這故事并不完美,這或許是李優優一直深藏在心底,不敢面見陽光的傷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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