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素箴:“打從現在起,我姓龍,以前的姓名,都不要了。老孬,你給我起個名兒吧,叫什麼我都情願。”
胡老孬:“我不會。你自己想吧。你還認字?認不認?”
尤素箴:“你讓我叫龍認?那我再加一個字,叫個龍認夫,再不,龍認孬,你是我男人,我丈夫,我得跟着你。”
胡老孬:“龍認孬不好聽,好像越孬你越喜歡,我實際上是個好人,一點兒也不孬,就是家裡窮,這些年又年景不好,才來這裡入夥兒當廚子。這幾月,連個土匪也當不成,就要飯了。你認字,你說咱倆以後咋過?”
說着,伸胳膊在老婆龍認夫屁股後草堆裡一掏,拿出一錠銀子,放在老婆眼睛上:“這是咱倆的全部家當,昨夜,神仙給的。你拿着,往後咋過,我聽你。”
龍認夫一隻手松開男人,拿起銀子,問:“是人人都有,還是隻是你有?我咋沒有?”
胡老孬:“前半夜,人人都有,後半夜,你們來了,一家一錠,不在你手裡,就在……”
龍認夫一下捂住老孬的嘴:“别提那個活肉頭!有機會,咱倆把他弄死!你摸我屁股,現在還疼!你看看,是不是腫了?”
胡老孬反複撫摸:“别管它,忘了,就慢慢不疼了。餓不餓?下面埋了個紅薯,我給你刨出來,先頂一頂。”
龍認夫抱住不讓老孬起身:“别急,先餓着吧,等會兒再說。我還想跟你多說說話。你說,咱家住在哪裡?咱倆回去行不行?”
胡老孬:“往西北,差不多十裡,胡鄭莊。本來兩姓,姓鄭的慢慢都搬走了,就剩一姓了。咱家有三間草房。我還有仨侄兒,也都是種地的。咱倆是村裡輩分最長的,你要跟我回去,他們最低叫你孬嬸,最高的,得叫你孬祖奶。叫孬奶的就有幾十個。你看,厲害不厲害?”
龍認夫:“孬,我的小乖乖,你是說,在咱村,沒人欺負你,還有人聽你吆喝?”
胡老孬:“那是當然了。誰會訛自己長輩?他搶,他騙,到外面随便作,别人看不見,拿他啥辦法也沒有。回家來,看在祖宗臉上,他也不會跟咱倆過不去。”
龍認夫:“孬,起來,吃紅薯。咱的日子馬上就要好過了。你老婆保你三年之内有幾百畝好地!”
胡老孬根本不信,但是,更加高興:“我信,我信!我老婆是誰?是我胡老孬一把按到手的,三年後沒有幾百畝,那就是出了邪了!”
胡老孬光着屁股擋住門縫,讓老婆穿上衣服,自己也穿上。拉老婆蹲着,胡老孬撥開亂草,露出土來,手一刨,出來一塊拳頭大小的紅薯,遞到老婆嘴邊:“老婆,吃!”
龍認夫舔了一下,一嘴紅土,吐到旁邊,說:“太多土,這咋吃?”胡老孬拿着紅薯在肚子上來回蹭,再放到嘴邊,轉着啃,沒幾下,紅薯全成了白的,遞到老婆嘴邊:“老婆,吃吧,沒土了!”
龍認夫哭了,也不擡手,就着男人的手吃紅薯,一口一口,哭着吃完,問:“孬,你咋辦?要麼,我嘴裡的給你?”
胡老孬搖頭:“你吃吧,我餓個三天兩天,常事,不要緊。一會兒去井裡打點水,喝幾碗,能頂半晌。”
龍認夫:“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句話,我真的懂了,那白居易,其實未必真懂。孬,開門,咱回家,你老婆帶着你發财!”
門縫外的叫花子轟的一聲散開,“胡老孬洞房花燭出來了!”“胡小孬發大财了!”“胡老孬娶了個财神奶奶!”“光屁股發大财,胡老孬走了狗屎運!”……
門從裡面打開,胡老孬半蹲着,臉朝後扭:“老婆,我背你,讓你嫁得風光!”
龍認夫哭着趴在男人背上,泣不成聲:“孬,我再改個名兒好不好?咱娘姓蘭,小時候,娘跟我說笑,說我香,要是生在舅舅家,就該叫蘭香了。孬,我叫蘭香,記着咱娘,你看中不中?”
胡老孬背起老婆:“我都聽你的,蘭香,咱出來走幾圈,讓我老婆風光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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