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淩霄知道,“元先兒”,就是元先生的意思,這裡人稱“先生”為“先兒”,老師、醫師、風水師……都可以成為“x先兒”,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褒義,隻有調侃的情況下,才有貶義的成分。
元先兒抓住老漢的胳膊,不讓他動,聲音低沉,一字一頓:
“都别哭了!跪着,别動!往下,聽我的。都站起來,老大,你圍着你娘,開始轉圈兒,老大媳婦兒,你跟在男人後面。老二老三老四和三個媳婦,跟着你們大哥大嫂。後面是仨閨女和仨女婿,男左女右,跟着。
“再後面,是外甥孫子孫女孫媳婦,重孫重孫女重外孫重外孫女,跟着。老大,轉三圈以後,出靈棚,圍着靈棚轉三圈,回來,跪到你娘身邊,還按自己現在的位置跪。
“那時候,我才能知道這一夜發生了什麼大事!千萬别馬虎,老太太駕鶴西遊,今天誰敢馬虎,老太太在那邊,就過不好!都聽明白了?
“老大,你老兩口兒開走,慢慢走,不要摔倒,不管誰摔倒,我元先兒這就立馬走人,你家的事,我管不了了!”
包淩霄沒地方躲,隻好出了靈棚,跳到一棵大樹上,幸虧這樹低,沒弄出什麼大的聲音。
元先兒走在孝子賢孫隊伍一側,從靈棚裡出來,包淩霄看見,除了元先兒,所有人都一臉驚慌,走得小心翼翼,幾乎都是相距一尺,互相誰都不看誰一眼。
那個暈倒的女人,一左一右陪着倆女人,二人都用手攙扶着她,看模樣,是害怕她中途再弄一個就地卧倒,那可就壞了老太太在那邊的一世幸福了。
鼓搗了三圈兒,孝子大軍浩浩蕩蕩開進靈棚,包淩霄也跳下樹,慢慢靠近,把簾子掀開一條縫,發現大家都跪着,以頭抵地。
元先兒緊緊挨着棺材後端,頭頂着棺材蓋,跪着,嘴裡念念有詞,卻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燈火明亮,包淩霄隻好用手掀着簾子,站在外面往裡看,心裡一陣厭惡,恨不得立刻上去,把這元先兒的小腦袋給一把揪下來。
元先兒跪完念完,站起來,看着五六十号男男女女,手指棺木,聲音憤怒氣恨:
“你們都是她的嫡親骨血,怎麼就會有人幹出那種惡心的事來?想恩愛,什麼時候不行?偏偏在這個大白天?這麼氣老太太,你倆還是人不是?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四個兒媳婦兒,再加上仨閨女仨女婿,你們都站過來,手扶天版,啥都不用問,扶着再說!”
十四人都站起來,圍着棺材,二十八隻手放到棺材蓋上,都用完全不解和絕對服從的眼神,看着退後兩步的元先兒。
元先兒再次跪下,聲音低沉哀痛:“小子元浩當鬥膽,請王老夫人饒恕彌天大罪,恩準您的兒子兒媳閨女女婿,打開天蓋,再睹尊顔!老夫人千秋萬代,瑤池品蟠桃,靈山飲仙露,護佑子孫,年年發财,輩輩興旺!”
“開棺!”
元浩當一聲令下,十四雙手一起用力,棺蓋被輕輕擡起來,衆人一起往裡看,頓時哭成了一片。
棺材蓋兒被三個女婿用力端着,放到靈棚邊上。老太太的兒輩孫輩,不管兒媳婦還是孫媳婦們,都哭趴下了。
元浩當豎頭、挺脖、閉目,靜聽衆人痛哭流涕,許久,他才慢慢站起身來,兩隻手拉住老大和老二的胳膊,低頭沉聲:“哭到天塌地陷也哭不回老娘,這是土地神發怒了。得罪誰不行,偏偏得罪神靈?”
那老大老二停住哭,都擡頭看着元浩當。老大看看老二,老二點頭,老三老四已經停了哀嚎,都看着老大點頭。
老大:“元先兒,您說咋辦吧,我們傾家蕩産,我把命交出來,都中,隻要把老娘接回來,入土為安,我願意當場死在老娘墓前!”
這一頓真情告白,驚動了所有孝子賢孫,大家都不哭了,一起跪向元浩當,老大老婆看看衆人,也開了口:“不管花多少,我們隻要老娘!”
剩下的妯娌仨,一起點頭,都說:“聽大哥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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