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怪公子蘇,其實他也未必真的忘記了弄玉公主。”穆先生黯然,許久才道,“公子蘇如今已被衛國正式立為太子,終究不能一直空着太子妃的位置——而今衛國國内形勢複雜,公子蘇也需定遠候的支持。這門聯姻,勢在必行。”公子楚默默颔首,出神地望着湛藍的高空,眼神甯靜深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恕臣大膽——其實公子也該考慮重新結一門婚事。畢竟公子和蕙夫人仳離也已經兩年多了。”穆先生遲疑了一下,還是觑準了時機,再度開口提及此事,“大變将至,少不得有一場殊死搏殺,公子此刻也需結納得力的臂助。”“哦?”公子不置可否。“公子蘇的胞妹婉羅公主,似是傾慕公子已久。”穆先生小心翼翼地措辭,“此次還專門求兄長将她帶上随行,借着參加婚典之機來到了胤國——”“呵……”公子忽然笑了起來,“先生有經天緯地之能,怎生改行做了媒妁?”被那般清亮的目光一掃,老成練達的穆先生忽地覺得慚愧,噤口不言。“得力臂助?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場博弈罷了。”公子淡淡的笑,眼裡的神色卻如同冰雪,“王室候門的婚姻,多半做不得準,恩情比露水還短。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連蕙風她都是如此,别人又怎可指望。”聽得此語,穆先生微微一震,不敢立時回答。東陸青年男女一貫早婚,在二十歲授冠之前大都成親。公子的結發之妻方蕙風系出名門,原本是大胤三朝元老方船山的孫女,十六歲便由先帝賜婚嫁給了長皇子舜華。這位蕙夫人是大胤貴族裡出名的才女,出口成章,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加上性情娴雅沖淡,所以雖是婚後久無所出,和公子也算是相敬如賓。然而三年多前大胤政局變幻,一直大權在握的公子獲罪下野,朝野毀廢無休。方船山乃三朝老臣,多年宦海沉浮,善觀風向,眼見皇帝殺機已動,抄家滅門之難便在旦夕,怕受牽連,便僞稱主母病重,将蕙風接回了娘家——不一時,便傳出了方閣老與諸大臣聯名秘密上疏皇帝,告發皇長子公子楚意欲謀反的消息。那一次的宮廷陰謀讓公子幾乎送了性命。在那場風波過後的第二天,一紙休書便送到了方府,結束了這一場望族之間的政治聯姻。一年之後,方家再度嫁女,第二任夫家是當今炙手可熱的刑部尚書張攀龍。自從三年前出妻之後,公子便無再娶之念,而朝野上下因其失勢,個個惟恐避之不及,更無一人肯再與之聯姻——于是,公子獨居于頤風園内,飲醇酒、近美人,沉溺于聲色犬馬,夜夜笙歌直至天明。知道一語觸及了公子内心深處的隐痛,穆先生自知失言,便不再出聲。“舜華雖不才,亦尚未到賣身以求的地步。”沉默了許久,公子楚擡起頭,望着天上舒卷的白雲吐出一聲低笑,“要知道,在這一場博弈裡,若是我一開始就想赢,如今早就赢了。”他黯然:“隻是……那顆屠龍之子,之前一直落不下手罷了。”穆先生默然。兩人便又重開一局。園中寂靜,隻聽棋子稀疏落下的聲音。遠處高樓上的歌吹之聲還在繼續傳來,伴随着歌姬舞女的嬌笑,在骊山上空回蕩,如平日般醉生夢死。“東昏候今日又來了麼?”穆先生問。“嗯。”公子楚颔首,“他又看中了雲泉從衛國帶來的一個侍女,被拒後尤不死心,大概今日又借機來糾纏了。”“怪不得公子要避了開去。”穆先生笑,“原來有這麼一筆風流帳。”“雲泉一貫不大看得起這個亡國之君,自然不會答應。”公子楚微笑搖頭,“但是東昏候卻是個死纏爛打的人,我怕被他纏着去做說客,隻好跑出來求耳根清靜。”穆先生苦笑搖頭:“東昏候一直被大胤禮遇,養尊處優,身邊的姬妾隻怕都快有一百人了吧?如此酒色之君,怎能不亡國?——隻可惜了龍首原上那十萬将士。”“……”公子楚拈着棋子的手忽然一頓,低聲,“十萬将士也罷了,隻是可惜了舒駿。”聽得那個名字,穆先生也是一震,擡起眼看着臨枰的白衣公子,良久才歎息:“原來公子還記着那件事?——龍首原一戰,想來至今心中耿耿吧?”“是啊……”公子楚凝望着棋盤,上面一黑一白兩條大龍已經成形,正相互鬥得難解難分,“要知道我與舒駿多年雖互有勝負,卻也相互引為知己,并不希望看到他有如此下場。”穆先生歎息不語。十年前,身為四公子之一越國公子昭率軍死守房陵關,令胤國大軍幾度無功而返。眼見強攻不下,公子楚派出門下著名的謀士解離,持黃金萬兩遊說于越京,令昏庸的君主對多年來手握大軍駐守在外的公子起了猜忌之心。前線将士還在血戰,深宮降表卻已簽。越國國君一連五道金牌,急令公子昭從房陵返回帝都——然而一入禁城,卻遭到了猝及不妨的襲擊,三千禦林軍埋伏在紫宸殿,猝下殺手,從前線回京叙職的一百餘人無一幸免,而公子昭滿門上下六十餘人也被秘密處決。固守房陵關多日的戰士們失去了首領,又不肯聽從國君解甲投降、迎敵軍入關的旨意,孤軍血戰三個月,最後被大胤軍隊全殲——十萬人戰死,剩下的近十萬人被司馬将軍坑殺于龍首原,一時間血流千裡,鬼哭遍野。“選擇了錯誤的君主,再優秀的臣子也不過落得如此下場。”公子楚眼裡并無哀惋之意,“不過,有十萬将士陪葬,想來舒駿他也不會寂寞了。”“公子當日為何不阻止司馬将軍坑殺降卒?”穆先生歎息,“此事之後,天下均以此責備公子失德——連後來皇上試圖賜死公子時,還提到了這件陳年舊事,以此旁證公子貌似恭謙下士,實有豺狼之性。”那般尖銳的問題,雖是心腹謀士,亦是多年不敢當面問及。“當時沒有更好的方法,”公子楚卻隻是淡淡回答,并無避諱,“交戰多年,大胤最後雖獲慘勝,内外卻疲弊已極——十萬降卒如何處置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我不能冒險。”穆先生默默颔首。不錯,以當時情況,若放其回國,不啻于給越國留下東山再起的本錢;若關押起來,不要說是留下一顆燎原的火種,就是光養活這十萬人也會令大胤不堪重負。“那樣的亂世殘局,總要有人來收拾——而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往往也是最殘酷的。”公子楚唇角露出一絲冷笑,“就算我為此背負罵名或折了壽命,也總好過年後越國卷土重來,讓大胤再度卷入戰火吧?”一邊說,修長的手指拈着一枚百子,又落到了棋坪上。穆先生無聲一笑,看着落下的那一子精妙地截斷了自己的大龍——那樣淩厲的殺意和幹脆的手法。——十年前那個殺伐決斷的公子,如今似乎又回來了。大胤的風雲,看來又要變幻了。然而,就在那一刹,兩人忽然聽到了遠處高樓上爆發出的驚呼,夾雜着器皿破裂的聲音,似是無數人瞬間爆發出了恐懼的呼喊,在驚濤般的呼聲裡,夾雜着一聲慘叫。“止水!”公子楚聽出那是誰的聲音,臉色一變,低呼。柳樹上的少年不等主人開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身子一翻,直接從樹上落到地面,懶洋洋的神色頓時一掃而空,足尖一點,身子化成了一道閃電,直接從荷塘上風一樣的掠過,踩着荷葉直奔高樓而去。公子楚長身而起,便要随之而去。“公子!”穆先生失驚,下意識的站起,“危險!”——刺客顯然已經進入了頤風園,目标可能就是公子,怎能在此刻還遣走了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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