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十裡鎮富人住的地方。
當然,裡面也住了不少集幾代之力勉強買上那麼一小棟樓的人家。
比如最角落的劉家。
此刻,劉家大門緊閉。
院落裡隐隐傳出抽泣聲。
“兒啊,你要是走了,爹一個人可怎麼過啊”
床榻前,劉大寶的父親劉能緊緊攥着兒子的手。
劉大寶眼睛大睜,微張着嘴。
每一次呼吸,都無比費力。
喉嚨處咕噜咕噜響,是血沫子破裂的聲音。
劉能四十多歲生的劉大寶。
操勞一輩子,頭發花白,身形佝偻。
三四十年積攢出頭發絲大小的人脈,全用在了劉大寶身上。
就指着劉大寶給他養老送終,傳宗接代。
可如今,劉大寶成了這副德行,讓他如何能接受。
最無助的,還不敢去請郎中。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劉能吓得身子一顫,不敢去開門。
“叔,是我,天明。”
聽到熟悉的聲音,劉能這才起身。
“叔。”
陸天明進門又叫了一聲叔,卻再說不出其他話。
劉大寶也聽到了陸天明的聲音。
可他傷重,連轉頭都做不到。
“天明”
每個字,仿佛都要用盡他所有的力氣。
好兄弟就在身邊,劉大寶想起身去接。
可任他如何用力,都隻是躺在床闆上的身子晃了晃。
“大寶,别動。”
陸天明抓住劉大寶的手。
低頭掀開後者身上破損的衣衫。
兩處傷。
一處在左胸,貫穿傷,還有半截箭矢在肉裡面。
另一處,也在左胸。
刀傷,應該是怕劉大寶死不透,補的刀。
正常情況下,兩處傷都能刺破心髒。
沒理由讓劉大寶撐到現在。
“周世昌,還有誰?”
陸天明問的很小聲。
“爹,你先出去。”
劉能見兒子眼神堅定,便不再堅持,抹了把眼淚,留兩位兒時好友說說話。
“縣衙的捕頭闵昌,帶着巡檢司一百多号人,把我們劫了,齊大人托我找的東西,也丢了。”
劉大寶說話很慢,陸天明耐心聽着。
“周世昌那狗東西,拿箭射我,你也知道,我是鏡面心,心髒右偏,落地我就裝死,哪知這苟日的抽刀便刺,不過你兄弟不孬,硬忍着一聲不吭。”
說到這的時候,劉大寶滿臉驕傲。
可不一會,血水從嘴角溢出。
他立時痛得冷汗直流。
“刀傷不打緊,出點血罷了,但箭矢傷到了肺,所以我沒敢拔,怕拔了漏氣,人這一口氣要是沒了,就真沒了。”
陸天明望向劉大寶的衣衫。
藏青色的短衫,被血染得跟墨一樣黑。
“人啊,要多做善事,我騎的那匹馬,是當時從屠夫手裡救下來的,那家夥被我抽的血肉橫飛,但都沒有離我而去,生生駝着我跑了一夜。
隻可惜快到鎮上它就不行了,我要是能好起來,指定找個地方把它葬了,再給它立塊碑。”
陸天明輕拍劉大寶手背:“别說了,你一定會好起來。”
“天明,現在不說,我怕以後沒機會了。”
劉大寶稍作停頓,等喉嚨處的氣泡聲消失。
“東西丢了,升官的事估摸着得泡湯。不過我已經看透了,人活着,比什麼都重要,沒能力拿的東西,是禍害。”
陸天明張了張嘴,終是沒将齊百春保證的事情說出來。
劉大寶繼續道:“天明,最可憐的不是我,是驿站我那幾個袍澤,都是十裡鎮的苦命孩子,巡檢司那幫天殺的,像砍豬肉一樣,骨頭咔嚓咔嚓響,裝死的時候,我偷摸瞧了一眼,刀都砍卷了。”
話說太多,血沫子呼呼往外冒。
劉大寶也是命硬,就這都能硬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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