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去那俗世的功名,低頭望一望蒼生。”
李滄瀾呢喃自語,重複着這句話。
他不禁扪心自問,當年自己為何而從軍。
大周末年,三十六路諸侯相互混戰,良土荒廢,百姓流離,餓殍滿地。
當時出身小士族家庭他都面臨着被餓死的風險。
可上邊卻依舊不斷催收壯丁,作為縣令的父親已經無計可施。
因為整個縣的男丁要麼在一年數次的征兵中被征走。
要麼化身流民,抛棄祖宗基業,流浪他鄉。
要麼餓死在了田間地頭。
征兵三百,卻隻征收到了三十人。
按照朝廷律例,轄區内未按規格征兵,按照全家死刑來判。
忍無可忍,年少輕狂的他帶着三十個壯丁加入了反叛軍。
起初隻為吃飽飯、能活命而戰。
後來随着手底下兄弟越來越多,他開始為手底下的兄弟吃飽飯而戰。
再後來,他手底下的兄弟越來越多,他的名聲也水漲船高,越來越響亮。
漸漸的他忘記了初心,口号也從讓所有的兄弟能吃飽飯,變成了讓大家都能加官進爵。
曾經的李大哥變成了後來的人人敬畏的李将軍。
尤其是來到柳州之後,除卻每年例行檢查軍營,他已經忘記何時是主動去往軍營的了。
更别說低頭去看柳州的底層百姓。
功名利祿就像是枷鎖,蒙蔽了他的雙眼。
若是抛開這些,那他遺憾的便不是朱雀門之變,而是遺憾天下未能太平。
不甘隻會是戰火依舊,民不聊生,而不是大将軍身死宮廷之變。
他沒有在一如既往的的死倔,而是主動問了陳子銘一個問題。
“陳大人,若是讓你選擇,你會選擇誰?”
陳子銘望向天上的明月,他來此之前,已經見過顧淵。
“我喜歡變數,正如這天下需要變數一般。”
即使未曾見過顧淵,他的選擇也是這般。
他在顧浔身上看到了變數。
現在天下不需要一個按部就班的帝王,而是需要一個滿是變數之人,來攪亂這天下局勢。
他之所以說顧浔是變數,除卻顧浔千奇百怪的手段之外,就連欽天監算出顧浔的命數也是一片混沌。
“所以陳大人給我的選擇也隻是一個。”
“隻不過由當年待時而動的‘契機’變成了現在的‘變數’。”
陳子銘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從懷中拿出顧淵交給他的東西。
半塊虎符。
當年太子顧權手中的兵符。
顯然顧淵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沒有争奪天下的壯志,隻想做個純粹的小道士。
他遠離京城,拜師三清山,為的就是尋找一片與世無争的人間淨土。
看着那光滑玉潤的兵符,李滄瀾不自覺從懷中掏出一塊相同,緩緩合在一處。
時隔十餘年,兩塊兵符終于再次合二為一,隻是可惜不再是當年的調兵令。
“希望李将軍能讓此兵符發揮其該有的作用。”
李滄瀾盯着陳子銘的眼睛,他不知道身為陳家人的陳子銘為何要這般做。
無論從哪裡來說,他陳子銘不能,也不該這般做。
他找不出任何一點陳子銘這般做的理由。
于是他問出了同顧浔一般的問題:
“陳大人究竟是姓陳,還是姓顧。”
陳子銘忍不住微微一笑,依舊還是一樣的回答。
“陳家人,顧家臣。”
李滄瀾心中甚是不解,接着問道:
“你為何要這般做?”
陳子銘沒有絲毫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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