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錯了?”
斐潛有些疑惑的問道。
長安城外,大雪紛飛。泾渭還未完全分明。許多事情還沒有蓋棺定論。
“是的,将軍錯了……”
鄭玄說得很肯定,就像是在說太陽從東方升起,從西方落下一樣的肯定。
斐潛擺了擺手,說道:“既然是坐而論道,就别将軍這個,将軍那個了,某就一個末學後進,鄭公不妨直言。某究竟錯于何處?”
泾水汩汩。
雪花落在水面之上,在接觸的哪一個瞬間,似乎有那麼極短的一個停頓,然後就消失了。上一秒還是輕盈飛舞的精靈,下一秒就成了奔流而去的舞者,轉變之間了無痕迹。
紅泥爐火之上,水開了,咕嘟有聲。
黃旭上前,取了水壺,放到了斐潛身側。
斐潛拿起水壺,先略燙了一下茶碗,然後泡起茶來。
鄭玄靜靜的看着,并沒有馬上出言表述觀點,不管怎樣,能喝到骠騎将軍親手泡制的茶湯,總是令人感覺愉悅的一件事情。
茶水透亮,清澈。雖然漢代炒青技術還沒有達到後世那種細化到每一格溫度每一秒的程度,但是已經和原本漢代茶磚烹煮方式完全不同了,在茶湯之中,隻剩下了茶葉本身的味道,那種本源的味道。
“好茶……”鄭玄贊歎,抖了抖眉毛。在寒冬之中,一口熱茶下肚,香氣充溢着口鼻,溫暖撫慰着肚腸,真是再惬意不過了。
斐潛點點頭。其實斐潛所用的茶葉,也并非是什麼價值連城價比黃金的,隻不過是密封做得更好一些而已。畢竟茶葉這種東西,太容易串味了,放在什麼地方就是什麼地方的味道,若是放在臭襪子裡,肯定就是一股鹹魚味。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茶葉就是佼佼者。
追求本心何其難,唯有清茶酬枯腸。
酒過三巡,舌頭就麻木了,趁着大腦還沒有完全麻木,該說什麼也該說了,不說恐怕就有人裝醉了,而茶葉三泡之後也就淡了,苦澀便透了上來,就像是生活,清香之下,便是苦悶。
“将軍……”鄭玄放下茶碗,目光留在茶湯之上,“天下之事,亦如茶酒……茶之美,在于清淡,回味綿長,心境恬淡,清明理智也,酒之美,在于濃烈,熱血澎湃,心醉神迷,酣暢淋漓也……如今将軍非要将酒制為茶,此非大謬乎?”
斐潛揉了揉下巴上的胡須,說道:“請詳言。”
茶和酒,菊和刀。鄭玄這樣的比喻,倒也有些意思。
“春秋之事,孔仲尼有教無類……亦如清茶一般,見于野,人皆可摘之,足洞見明性……”鄭玄笑着,指了指茶碗,然後說道,“然博士為官,便成了酒,窖藏于内,越發醇厚……”
“博士?”斐潛微微皺眉,然後深思了起來。
鄭玄的話其實已經是非常的淺白了,也是直指問題的本質,就是利益。
在利益面前,什麼夢想,什麼情懷,什麼遠景,都是呵呵,人性和道德在利益體系裡面都是不存在的小透明,就算是穿戴上了,依舊還是可以看得見底下的那張雜毛嘴。
春秋戰國時期,為什麼孔子可以做到有教無類?越往後便越是難做到?頭皮不是一代癢,水也不是一時涼,生生世世綿延不絕,甚至還有些什麼不惜背負罵名,就為了博取老外一笑,不惜雙手奉上家鄉父老小嬌娘的高等知識分子……
歸根結底,都是兩個字,“利益”。
因此,碰到了事情,先别去安排腳下的立場,而是先把腦袋裡面的利益關系捋一捋,才能看清楚一些,至于能不能看到真相,則是要看具體地位階層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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