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問得并不突兀,相反,十分理所當然。連嘉語都想過要問。然而意料之外,一直不假思索對答如流的謝雲然,竟然被問住了,沉默,長久的沉默。屋子裡空氣沉得和鐵一樣。
“難道你沒想過?”謝夫人從驚訝到不敢置信,終于憤怒起來。
她從來都周全妥當,從未有過逾矩的女兒,竟然會做出這等顧頭不顧尾的事:她竟然對将來毫無打算!她竟然在完全沒有後路的情況下,擅自做主把這樣一樁絕好的婚事給退了!她難道不知道,過了這村就再沒有店?她難道不知道,一個嫁不出去的女子,日子會有多難過,她難道不知道——
謝夫人的手顫抖着,緊緊攥住門框,像是非如此,無以支撐她的身體,也像是非如此,不能阻止她攥在手心裡的耳光。
“夫人,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一直沉默作壁上觀的嘉語忽然開口。
謝夫人定定神:“公主客氣了,雲娘不視你為外人,就沒有什麼不當講的。”
嘉語仔細思索片刻,方才開口說道:“來日方長,謝姐姐當務之急是養病,以後的事,原本就該以後再說。”
就這麼沒頭沒腦一句話,不說謝夫人怔住,就是謝雲然,心裡也是詫異。
說得倒輕巧,謝夫人想。然而多看一眼女兒,心裡的悲怆就更多一分。她的雲娘哪裡不好,為什麼厄運偏偏降臨到她身上!如果可以,她願意以身相代,她願意折壽十年,她願意——然而那有什麼用。
神佛并不憐憫笃信他的世人。
又或者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神。
三娘說“來日方長”,雖然空而無用,卻也并非全無道理。雲娘沒有打算過将來,她就是逼,也逼不出來。退親的事已經做下了,如今崔嬷嬷堪堪才走,要挽回并非不能,隻要雲娘不再出幺蛾子。
至于其他,可不是隻能等以後再說。
她的雲娘,竟然淪落到這一步。謝夫人傷心地想,她怕自己哭出來,用帕子捂住嘴,哽咽道:“你、你好自為之。”
再不多看一眼,轉頭就離去,背影怆然,下台階的時候,幾乎跌倒。謝雲然撲到門上,見婢子扶着母親,踯躅走遠,然後慢慢地,連背影也都看不到了。
室中就隻剩了嘉語和謝雲然——自謝雲然毀容之後,原本就隻留下四月貼身服侍,如今四月守在院外,不經傳喚,不敢進來。半夏也被遣開。于是就隻有嘉語,和撲在門上的謝雲然。
嘉語并沒有起身扶她的意思,良久,謝雲然扶着門框,慢慢起來。
兩個人都有些不知從何說起。安慰的話多半無用,在這個世界上,并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特别在無能為力的時候。嘉語低頭,小飲一口,就聽見謝雲然問:“三娘……是不是已經猜到了?”
嘉語有些驚慌地試圖把酪漿咽下去,被嗆住,連咳了幾聲,謝雲然冷笑道:“三娘你不要裝了,你定然是猜到了。”
謝雲然不作聲。
嘉語張張嘴,還是覺得難于啟齒,低頭再飲了半口酪漿,艱難地吞咽下去,方才輕輕說道:“是,我想我是猜到了。”
謝雲然是謝家最出色的女子,她的出色,足以讓父母長輩為之驕傲,姐妹服氣,兄弟敬重,然後忽然有這樣一天,她從雲端上摔下來——那就仿佛是一個神話的破碎。從來……彩雲易散琉璃脆。
退親,是她步步為營設計的,但是之後,她也是真的沒有想過,因為不必再想了。在她看來,等崔嬷嬷的運作有了結果,父親上崔家退親,這件事就可以結束了,之後?她沒有之後了。
毀容這件事,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她不想在世人憐憫或慶幸的目光中過上幾十年,她不想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終身不見天日,她不想從前好的一切,在歲月的流逝中,慢慢變質。
這時候死去,在大多數人的記憶裡,她就還是從前美麗的、驕傲的,沒有缺點的謝雲然。
沒有尊嚴的苟活,與幹脆利落的死亡。
嘉語不知道這些想法她心裡醞釀了多久,那些一個人靜默的長夜,沒有人知道的眼淚。嘉語從前今生兩輩子,都算不得出色,她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滋味,但是她知道從雲端跌下來的痛。
“三娘一向很知道體諒人。”謝雲然微微笑了一下,“在宮裡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
嘉語垂下眼簾,酪漿渾濁,照不出她這時候的表情。
“我知道三娘為什麼隻叫半夏送東西,而不親自來看我,所以,我也知道,三娘必不勸我的。”謝雲然說。
她是要堵住她的嘴。
想必那些話,她都聽過千百遍了:“慢慢來,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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