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茜茜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是在靈堂上。
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在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帶走生命。
她一步步地邁向那具屍體,某一個瞬間,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怎麼會呢?
明明前幾天還笑着,說要等她回來,給她做牛腩煲的人,現在渾身冰冷,再也不會站起來對她笑。
道公念往生經的聲音如同天雷,一陣陣的轟鳴中,她麻木地走完所有的流程。
給來悼念的親人朋友們鞠躬磕頭,看着屍體火化,之後隻剩下小小的一罐。
人活着的時候百餘斤,死後的重量,她竟然一隻手就可以穩穩托住。
直到第二年,墓碑旁春草茂盛,夏茜茜才從那一場噩夢中醒來,恍惚意識到。
原來父親的一輩子,已經走完了啊……
可怎麼會那麼短?
明明血脈相連,可他們之間的交集,隻有短短二十三年。
約定好以後一起去看山看海看雪,給他買最酷的輪椅,讓他當最潮的老頭。
還沒來得及出發的旅途,猝不及防地,以粗暴的姿态畫上了句号。
“蘋果老師。”
施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同樣流淚的鬼魂爺爺,小手在夏茜茜眼前晃了晃,“睡一覺吧,夢裡會見到你想見的人。”
不知為何,夏茜茜的眼皮子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最終不堪負擔地閉起來。
夏茜茜回到了小時候。
眼前是大片金黃的稻田,她戴着一個小小的草帽,搖搖晃晃地跟在一個很高大的身影後面。
“爸爸,我們要去哪裡呀?”
夏茜茜拉住父親的手。
父親回過頭來,露出一張年輕英俊的臉。
夏茜茜覺得哪裡不太對,她好像見過父親更老的樣子,背比現在要彎,臉上爬着皺紋,也要瘦得多。
父親彎腰,将她抱起來。
夏茜茜忽然很難過,小腦袋在父親的臉上蹭了蹭,“爸爸,我有一點點難過,我好像很久很久看到你了。”
父親輕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夏茜茜松了一口氣,撒嬌道:“那爸爸要永遠陪着我,要是我找不到爸爸了,我就要生氣啦!”
父親走得很快,穿過稻田,身形也逐漸從年輕的高大,變成了中年時期的佝偻。
但他仍舊是抱着稚童時期的夏茜茜,像是揣着一個大寶貝,怎麼也舍不得放下。
暖陽灑在身上,父親的聲音柔和,“長大以後,想做什麼就去做,無論你是什麼樣的,都是爸爸的寶貝。
結婚也好,不結婚也罷,你覺得開心最重要。你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爸爸媽媽隻能陪你走一段路,做什麼決定,你自己覺得是對的,不後悔就可以了。”
夏茜茜沒由來的不安,抱緊父親的脖子,“爸爸,為什麼要和我說這個?我不要長大!我要一輩子和爸爸媽媽在一起,你們誰都不許走!”
父親輕聲笑着,“爸爸沒辦法的呀!茜茜,如果可以,爸爸也想永遠陪着你。哪怕你老到八十歲,爸爸也想給乖乖買糖吃。”
那為什麼不可以呢?
夏茜茜想問,卻覺得一瞬間,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她忽然哽咽。
為什麼不可以呢?
為什麼……不可以呢?
當然是因為,爸爸已經不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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