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黎民回頭看他,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後忍不住了,四腳着地的爬過去,在他耳邊詢問:&ldo;安琪,還疼不疼了?&rdo;唐安琪臉色蒼白,嘴唇夜裡咬破了,凝着一層紫黑血痂。戴黎民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好像是有點熱,就探頭在他臉上一吻:&ldo;你别動,我給你找點藥去。&rdo;唐安琪死去活來的熬過一夜,心神都散了,昏昏沉沉的不能清醒。戴黎民把虞師爺叫過來,讓他根據常識,開一副退熱的藥方。虞師爺進房之後,看到唐安琪已是半死不活,忍不住瞪了戴黎民一眼:&ldo;他和你沒怨沒仇,你就這麼禍害人?&rdo;戴黎民坐在炕沿上,微微仰起臉,顯出濃黑眉毛和雙眼皮的深痕:&ldo;師爺,我去年秋天把他弄回來,如今都開春了,才吃上雞飛狗跳虞師爺,因為已經成婚,所以單占了一個小院居住。清晨出門登上山頭,他一邊呼吸新鮮空氣,一邊眺望如火朝陽、山外青山。虞師爺眼力不錯,能夠看出很遠。看得遠了,就覺着腳下土地沒有滋味、欠缺風光。他有學問,有思想,願意出去看看這個世界,如果可以的話。浮想聯翩的呆站良久,他轉身下山,回家去吃早飯。褲腳拂過路邊淺草,濕漉漉的蹭上了露水。虞師爺悠然回到小院裡,前方土坯房子的木門大開,熱騰騰的散出蒸汽。醜媳婦邁着小腳走出來,胖的發憨,怯怯的對這體面丈夫發笑:&ldo;安琪來了。&rdo;虞師爺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然後不緊不慢的走入房中。土坯房的格局是一溜三間,中間開門,兩邊分别充作卧室書房。書房内隻有一桌一椅,是虞師爺平日讀寫之所;卧室内則是砌着順山大炕,炕頭靠牆又高高壘起了一摞木箱。唐安琪枕着個枕頭躺在炕上,側身蜷縮起來捂肚子。虞師爺坐在炕沿上,一團和氣的問道:&ldo;這麼早就來了?&rdo;唐安琪半閉着黑眼睛,一張臉煞白的,嘴唇卻是通紅的有些腫。虞師爺看他氣色不好,俯身輕聲繼續詢問:&ldo;他夜裡又禍害你了?&rdo;唐安琪這回歎了一口氣,嗓子也有些沙啞:&ldo;我的屁股快要開花喽。&rdo;說到這裡,他掙紮着坐了起來:&ldo;不說了,影響食欲。嫂子給我熬了小米粥,我留着肚子喝點粥吧!&rdo;虞師爺苦笑着看他,忽然擡手在他後背上摸了一把,手很溫暖。唐安琪掃了他一眼,眼神很慘。慢慢挪到虞師爺身邊,他小心翼翼的盤腿坐下來,嘴裡低聲咕哝:&ldo;你也護不住我。&rdo;虞師爺凝視着他,低聲說道:&ldo;對不起。&rdo;唐安琪不看他,低着頭一擺手:&ldo;師爺,你不欠我什麼。&rdo;虞太太把個小炕桌擺到炕上,然後端來小米粥和窩頭,以及一大碗切成絲的鹹菜。小米粥熬的很稠,她給唐安琪盛了滿滿一大碗,又小聲囑咐了一句:&ldo;慢點吃,燙。&rdo;唐安琪擡頭看她:&ldo;嫂子,你吃了嗎?&rdo;虞太太滿面紅光,略帶羞澀的向外一指:&ldo;外邊有飯,你們吃。&rdo;這時虞師爺忽然說了一句:&ldo;剩飯就别吃了,當心壞肚子。&rdo;虞太太這回沒回答,單是看了虞師爺一眼,眼神類似看到天神,單用一個&ldo;愛&rdo;字來形容是不夠的,&ldo;受寵若驚&rdo;又顯得生分,總而言之,情深似海就是了。唐安琪捧着大碗喝粥,喝的頭上直冒熱氣,臉上也漸漸透出了血色。虞師爺偶然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想起這麼一句詩:人面桃花相映紅。虞師爺看他,他也看虞師爺,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幽黑,挺直的鼻梁上凝結着一層細密汗珠,這是真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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