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绯衣女子笑出聲來,又出其不意伸手摸了一把孟景春的下巴,小拇指有意無意地滑過她頸間,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卻也不點破。孟景春急得臉都紅了,登時站了起來:“爺讓你摸了嗎?”陳庭方看着好戲,輕啜着茶,道:“說些趣聞聽聽罷。”旁邊的黃衫女子道:“不知爺們想聽什麼樣的趣聞。”孟景春為避開那倆姑娘,往陳庭方那邊挪了挪位置,道:“先随意說幾個來聽聽。”绯衣女子張口就來:“前陣子瓊林宴……”“停!”孟景春擺了一下手,“換個。”陳庭方抿唇笑。那黃衫女子道:“上回吏部有位大人來東華坊,夜宿至清晨,因趕着去上朝,竟忘了擦掉臉上的胭脂唇印。據聞皇上瞧見了,問他‘愛卿從何而來啊?’,他答‘臣昨夜值宿衙門’,皇上又道‘睡得如何?’,他答‘值宿不敢睡得太死’,皇上又問‘朕還以為愛卿夢會神女去了’,他一驚‘陛下為何這樣說?’皇上冷哼一聲,賜了他一面銅鏡,後又給他安了個欺君的罪名,将這大人貶到地方上去了。”孟景春吃着酒,輕嗤一聲:“你這都是哪時候的戲文,皇上豈會這樣作弄臣子,盡瞎編排。”那黃衫女子又說了幾個,孟景春均搖搖頭,又問問陳庭方的意思,也是覺得沒甚意思。那绯衣女子又道:“那說個沈相沈大人的?”孟景春倏地來了興緻,灌了一杯酒道:“沈相也來過這兒?”“大約是十一年前罷,那年相爺十六歲,連中三元,狀元及,男女之事也是一頭霧水,恐是被吓着了。”孟景春略一算,自己那時才八歲。哎,八歲。她不由想起一些舊事,便悶頭喝了一杯酒,又聽得绯衣女子道:“唉,說起這相爺卻再也沒來過了。”黃衫女子亦蹙了眉道:“不來妓館便也算了,相爺都已二十七了,卻也未見其娶妻,難道有什麼隐疾不成?”孟景春回過神,道:“莫不是……斷袖?”“那得傷死京城多少姑娘的心呐?定是不能夠啊,奴家很是中意相爺的呢。若相爺再來一回東華坊,奴家怎麼着也得搶着服侍一回呀。”黃衫女子說着就笑了,旁邊绯衣女子輕推了她一下,啐道:“呸!就怕你那相爺屆時不能人道,你同他聊一晚上不成?”黃衫女子回駁道:“相爺這般的,便是看一晚上也是知足的。若說還能聊上一宿,真真是可以去死了。”旁觀了許久的陳庭方淺笑笑,語氣溫柔,說的卻是:“沈相矜矜業業,勤勉務實,為朝中肱骨之臣,又豈容得你二人在這裡評頭論足?”孟景春見素來不說重話的陳庭方竟這樣開口,立時擱下杯子,同那倆女子道:“勿再說這種指名道姓的胡話了。”但說實在的孟景春很是佩服這些女子啊,真的敢說啊!绯衣女子似是又要開口,陳庭方卻起了身,自袖袋中取了一錠銀子擱在桌上,便偏頭同孟景春道:“坐夠了,也該走了。”孟景春臨了還瞥了一眼桌上那錠銀子,心道不愧是陳家獨子,出手的确是極闊綽的。陳庭方兀自走了出去,在外邊廊道裡站了會兒,又像是等什麼人一般,臉上有轉瞬即逝的怅惘。孟景春走過去:“賢弟不過來這兒坐了幾盞茶的工夫,真看夠了?”陳庭方輕抿了唇,臉上複又浮起淡淡笑意,搖了搖頭說:“确實如孟兄先前所說一般沒意思。溫柔鄉銷金處,卻也不過如此,不知世人何故貪戀。”“依我看賢弟亦莫要以偏概全,在你我眼中似乎不過如此,但有人卻道它是極好的。”孟景春輕歎一聲,回頭瞧了一眼,“個中滋味,每個人體會自然不同,沒有什麼不好理解的。”陳庭方笑了一下,轉身便下了樓。兩人一道走到花街盡頭,路上仍舊與來時一般熱鬧,陳府的馬車停在暗處等着。車上颠簸,孟景春的酒勁有些上來了,覺着有些頭暈,卻還不忘問陳庭方一件要緊事。她道:“沈相就住在官舍,這件事賢弟先前知道麼?”陳庭方回她:“自然是知道的,但算不得什麼要緊事。沈相住了十來年的官舍,也算不得稀奇了。”“十來年?”孟景春很是驚訝,“難不成沈相沒有自己的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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