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朕相信。&rdo;杜若清苦氣息輕拂耳鬓,少桓低低道,&ldo;這樣很好,朕很放心。&rdo;昀凰恍惚擡眸,見他的眉目近在咫尺,語聲萦繞耳畔,卻覺眼前之人比任何時候都更遙遠。方才被他手指扼過的地方還在火辣辣的疼,轉眼他已溫柔如昔,仿佛一個軀殼裡栖宿着兩個不同的少桓。他臉頰顯出玉一般顔色,隐隐透寒,再無溫潤,&ldo;原想天上地下帶着你一起,如今看來,朕不配了。&rdo;&ldo;少桓……&rdo;昀凰哽咽失聲。少桓微微而笑,&ldo;你委曲求全,不惜同外族求取庇護,朕卻是一介廢人,再也護不得你周全。當日未能帶你一同離去,登基之後亦未能給你堂皇名分。你無雙芳華,盡被朕誤在深宮。如今壯士斷腕以全質,你……很好,很好……&rdo;少桓笑着,猝然緊抿了唇,胸膛劇烈起伏,将一陣嗆咳極力隐忍下去。他是如此驕傲的一個人,帝王之尊,傷病之恨,一切最脆弱的地方,卻又被她烙上新傷。昀凰再也說不出話,一時間手足冰涼,遍體都似冰刀在割,痛入骨髓,卻流不出一滴血。&ldo;皇上究竟還能熬得多久?&rdo;王隗一語驚得左右變色,這般殺頭滅族的話也隻有他敢說出口。禦醫令已将衆人診治之見一五一十告知,皇上依賴丹石過久,尋常藥石已對病症無效,禦醫連開幾副溫中補養的方子,卻鎮不住他咯血之症。唯今之計,隻得照丹石煉方,且先穩住病況。隻是皇上龍體虛損,再難抵受丹石之毒,一旦肺腑俱害……禦醫令一額都是豆大汗珠,不敢将兇言出口。王隗卻已顧不得避忌,厲聲追問之下,禦醫令惶然道,&ldo;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載。&rdo;王隗心中雖有準備,仍是如罹雷擊。卻隻聽身後一個喑啞語聲緩緩問道,&ldo;可有萬千之幸?&rdo;禦醫令慌忙回身,見長公主不知何時出了内殿,幽幽立在衆人身後,長發垂覆兩肩,目中泛紅,臉色白得有如妖魅。隻觑得一眼,禦醫令再不敢擡頭,惴惴沉吟片刻道,&ldo;若蒙天幸,或也能延壽十餘載……&rdo;十餘載,便是他與她的天幸。長公主一言不發,暗影遮蔽了臉上神色,仿佛一尊黑暗中的玉像。王隗這才回過神來,也顧不得禮數尊卑,脫口便問,&ldo;殿下,皇上怎樣了?&rdo;長公主身形憔悴,語聲沙啞,&ldo;皇上醒着,要見外頭那幾個,讓國丈、沈相、廷尉與裴将軍都進來。&rdo;王隗遲疑一瞬,默然應命轉身退去。長公主卻又喚住他,&ldo;叫承淑宮裴妃也過來。&rdo;&ldo;也見駕麼?&rdo;王隗上了歲數,到底還是多話了些。&ldo;不必。&rdo;長公主已轉過身去,頭也不回道,&ldo;讓她在偏殿靜閣候着。&rdo;此時召見那無關緊要的裴妃實是匪夷所思,王隗一時猜不透長公主的意思,也不知是否是皇上心意,忙趨行近前,沉聲問道,&ldo;那中宮如何處置?&rdo;皇後不在殿前,各宮妃嫔一個也不見,太初殿外黑壓壓跪着一片盡是臣工。裴妃自階下仰頭望去,屏在腔子裡的一口氣頓時散了,膝彎軟軟,再撐不住身子。&ldo;娘娘!&rdo;侍女錦心忙将她攙住,隻恐她再度昏厥過去‐‐早前聞知裴令顯觸怒龍顔,娘娘大驚失色,當下直奔太初殿,欲見駕求情。不料甫出宮門,竟遇羽林騎迎面阻住去路,迫令各宮回避,封閉宮門,一概人等不得出入。見了這番陣仗,知是大禍将至,娘娘駭得六神無主。遣人去太初殿、辛夷宮與中宮打探消息,良久不見回音。直等了大半個時辰,竟等來一句噩耗,說是皇上不好了!娘娘受不住這驚駭,當即暈了過去……待得悠悠醒轉,尚未恢複人色,内侍已至承淑宮宣召賢妃觐見。錦心勉力定住心神,顫聲在裴妃耳邊說道,&ldo;娘娘千萬支撐着些,眼下吉兇未知……&rdo;她不提尚好,一提吉兇,裴妃臉色越發慘白。到了這般光景,還能有什麼吉,原本存了一線僥幸,若後妃都在殿前倒好,偏隻單獨宣召她一人。裴家獲罪,皇上垂危,長公主不見蹤影,刹那間所有倚靠都不在了,隻剩她一人孤零零站在狼群裡。若是皇上不在了,何皇後第一個不會放過她。漢有人彘之禍,今有恪妃之鑒,在那幽曠殿内等着她的,是鸩酒、白绫還是别的?裴妃隻覺身在虛空,不覺已被錦心攙着,一步步到了殿前。内侍引她往偏殿去,長年幽暗的偏殿連廊,擋住日光灼熱,令她周身一涼,神志也清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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