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岚愣了一下,她工作的确不太順心。面對着那些啰嗦固執的老人,哭哭啼啼的孩子,還有斤斤計較,藥費比她還清楚的主婦,她都快瘋了,一點也找不到當醫生的自豪感。很多病人也都看不起這個水蔥一樣鮮嫩的小女孩醫生,自覺不自覺,都對她的診斷抱懷疑的态度。不少人,她剛診斷完,當着她的面,見縫插針般鑽到鄰桌老醫生那,要人家再給看看。把姜岚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這和她當初的想象相差太遠。姜岚無法想象,自己怎麼才能和那些老醫生一樣,安之若素地熬到老?再加上,雖然工作了三四年,她還是個合同工,工資不到編制内醫生的一半,福利更是天差地别,雖然姜岚在外面上課掙得不少,可幹同樣的活,拿少得多的錢,還是讓她心裡忿忿不平。
姜岚和顧之讨論過,顧之總是勸她,年輕醫生都這樣,熬幾年就好了。姜岚隐隐覺得不是這樣,可又說不清楚到底哪不對。
老鄭見了姜岚的樣子,心裡明白了三分:“我有個同學在一家國外的醫院做HR,他說他們醫院招人,除了考察專業能力,溝通協調能力,抗壓能力和情商,還要考察人格氣質……”
“氣質?膽汁,多血那種?”姜岚好奇地問。
“當然不是那個,我朋友說,人分奉獻型,平衡型,索取型三種人格。對普通公務員,老師,多數基層醫生來說,他們的付出和所得往往不成比例,隻有奉獻型的人才能從這類工作中找到自我價值,甘之如饴的堅持下去。這類人,大多心态平和,物欲不高,随遇而安;而律師,商人,政客,如果沒有削鐵針頭,刮金佛首這種無中覓有的貪心,根本沒法在競争激烈的職場上出頭。所以這類人一般都是索取型的人,這類人精力充沛,競争意識強,有極強的企圖心和欲望,不安于現狀,不喜歡一塵不變的生活。我那朋友說,按他的經驗,一個索取型的人,多半熬不過當醫生最初高壓,枯燥、乏味、毫無成就感和回報的那幾年。國外一個沒背景的内科醫生想熬出頭要十來年,在我們這,如果沒别的際遇,恐怕要二十幾年,甚至更久……”
姜岚知道老鄭說的是實情,她們内科幾個有名望的大夫,最小也要五十開外。每個人都有冷闆凳煎熬二三十年的經曆。受不得這種高壓、枯燥和瑣碎煎熬的人,要麼轉行;要麼放棄了業務,跑到後勤混日子;要麼像個萬金油般被人呼來喚去,渾渾噩噩等退休。姜岚怕自己變成那樣,所以努力争取進步的機會,可被那該死的主任擋着,一點都動彈不得。
鄭平舒又道:“根據我的觀察,你不是奉獻性人格,你聰明、能幹,精力充沛,渴望成功,渴望回報,很難忍受自己無聲無息在冷闆凳一坐一二十年。我見過太多躊躇滿志的青年醫生,被熬得失了棱角,泯然衆人。要是運氣不好,像我這樣,出個醫療事故,混都混不下去。當然,也不是沒有捷徑,”鄭平舒掃了一眼眼睛發光的姜岚,說道:“出國!苦個十年,拿到執業醫生牌照,無論是回來還是留在外面,境遇都不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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